玄清和尚这会儿已经烧得迷迷糊糊了,听到凌韵的话还是勉强睁开了眼,";施主也就你懂贫僧了。可是有烈酒,怎么能没有烧鸡?不吃饱,贫僧上路不安心呐。";
";肚子都烂穿了,吃进去也是要流出来的。还是等我给你缝好了再吃吧。";凌韵说得轻飘飘的,旁边听的人都吓得脸色铁青。
蔡允正好走进来,听她这么说,很是揪心,";原来凌小姐会医术啊?您看,这……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医术,蔡允不懂,但是玄清和尚的命保不住,他自己的命也长不了。
这次太子派他来,一是保玄清和尚顺利赴任,二是调查这位凌小姐的底细。根据徐州的探子来报,洛王谋反的证据很有可能落在了她的手中,而她是晋王的人。
给玄清和尚诊治的齐大夫这会儿有很多疑问,但他也明白现在不是添乱的时候,便也只好忍着一肚子疑问,凑到凌韵身边恭恭敬敬道:";有什么是老夫能帮上忙的,尽管吩咐。";
";行!";
凌韵环顾了下船舱,对蔡允道:";这儿的东西都找人搬出去,只留下案几。案几用烈酒多擦几遍,然后把玄清大师上衣褪了,搬到案几上去。被褥什么的统统不要留。";
凌韵吩咐完,掏出一套小巧的刀具。
齐大夫看到,不由地往前走了两步,";你不会是打算挖掉他的腐肉吧?且不说挖完腐肉伤口可能再腐烂化脓。这没有麻沸散,大师就算意志再强于常人,也定会活活疼死。还有这么大的伤口,血止不住也是要死人的。";
齐大夫说的越来越激动,凌韵反倒更冷静。她理出头绪,细细解释道:";齐大夫您说的都对。可玄清大师的伤口不算深,咱们只要挖掉表面的腐肉彻底消毒,再用针线进行缝合,就可以防止它继续感染。
麻沸散我有,大师不用承受剜肉之痛。
至于出血,我需要您行止血针,我也会把手术刀烧红烫一下伤口,这样应该不会出现大出血的情况。
大师已经发烧,这是咱们肉眼不可见的毒,流入血液引起的。腐肉不除,这伤口里看不见的毒会越来越多,等流入五脏六腑,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凌韵这一席话,听得齐大夫一愣一愣的。
他以前是个太医,在太医院也是排的上号的。十年前太子把他留在身边做了府医,他也没有因为日子安逸就懈怠,大多数时候他都会和老友们聚在一起,改进各种常见疾病的治疗方子。
眼前这美貌女子的理论,他以前闻所未闻,细细一想,又有几分道理。
他思索片刻,盯着凌韵不解道,";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凌韵深知大夫们最迷信传承,自己的现代知识还得挂在个名师底下,才能让人信服。
";我就是个半吊子。以前在神医——林云子手下打了几天杂,略懂些急救的方法和理论。";
凌韵一边说,一边掏出个白瓷瓶子,";这是林云子亲手配的麻沸散,我拿不准用量,还请您帮忙看下。";
齐大夫自认是个医痴,对大乾医学方面的能人异士如数家珍。
林云子他是听过的。确实也配称一声神医。不过这位神医不是救人的本事出神入化,而是制毒的手艺独步天下。
传闻这人年轻时痴迷制毒,近乎疯癫。人到中年就隐姓埋名在庆州行医,行踪无人掌握。
今年京城有传出风声,武定侯府世子逃婚去庆州,就有幸拜了这个林云子为师。
可林云子收没收个丫头做徒弟,他真拿不准。
犹豫之际,凌韵已经把麻沸散的瓶子塞进了他的手里,并对船舱外进进出出的人道:";从现在开始,大家就不要随意进出了。这里只留我,齐大夫和春桃三个人就足够了。要什么东西,我会让春桃去门口传话。";
她说完,春桃默契地扯了一张烈酒浸湿了的布挂在门口,又端了艾叶水过来,招呼道:";小姐,齐大夫,净手吧。";
齐大夫照着凌韵的样子净了手,就见春桃又端出一盆清水,";请再净手。";
";这是干什么?又不是开坛做法,我们还要斋戒沐浴不成!";齐大夫终于忍无可忍。
凌韵也不恼,给他系上一个简易版的口罩,眨了眨眼睛,指着他手里的瓷瓶道:";齐大夫不愧是名医,七步洗手法学得好快。
这净手是为了防止咱们手上看不见的毒,落在大师伤口上。第一遍烈酒,第二遍是按比例配的熟盐水。都是神医他老人家。防止伤口感染的独门秘法。
我学艺不精,等下还要劳烦您看看这麻沸散需要多少剂量。";
";真是半吊子。";齐大夫没好气的抱怨了一句。
说罢,他便从瓷瓶里倒出来些白色粉末。先是在指间捻了捻,再闻一闻,最后舔一舔。
这一舔似乎没能确定,他又倒出来些,准备再来一遍。
旁边春桃看不下去,急忙道:";这手术还没开始呢,您可别把自己麻了。试不出就算了。
小姐,我记得神医救人可不讲究,麻沸散那就是抖一下两下的事。
你要是把握不准,就抖两下吧。大不了就多睡几天,总比肉挖到一半疼醒了好。";
麻沸散太医院研究了几个版本效果都不好,齐大夫这会儿刚品出这瓶麻沸散的独到之处。被春桃这话一说,立刻拉长了脸,";这哪是可以儿戏的事情?玄清大师劳烦您掌嘴,我要给您用药了。";
玄清和尚已经光着上半身,躺在冰冰凉的案几上好一阵。原先脸上高烧带来的红晕都散没了。
他抱怨道:";你们还记得贫僧啊?贫僧还以为不止要饿着肚子去见佛祖,还得光着去呢。齐大夫,您就别犹豫了,直接上,给贫僧一个痛快。";
齐大夫深深吸了两口气,这才捏着瓶子往玄清牙齿上磕了一下。棕黄色的粉末落在舌尖瞬间消融。
";怎样?";
齐大夫迫不及待拿起银针扎了一下玄清和尚的手。
";哎呦!";玄清和尚瞪大了双眼,气哼哼道:";齐大夫,这麻沸散你还想攒点回去研究不成?这一点,完全没效果啊。";
齐大夫老脸一红,赶忙又抖了一些进玄清和尚嘴里,还顺带给他喂了口水。
不一会儿,骂骂咧咧的玄清和尚就没了声儿。
";动手吧!";凌韵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在浪平村的时候,这种手术她没少做,可那时候有张大夫压阵。这次,她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深呼吸调整了动作后,凌韵点燃油灯,将小刀放在火焰上烧红。
不一会儿小刀变得通红,凌韵又细细擦了一遍烈酒,这才对齐大夫点了点头。
";可以开始了。";
齐大夫也不再犹豫,手中银针又准又稳地扎进了穴位中。
玄清和尚此时虽然处于昏迷状态,但身体还是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凌韵和春桃配合默契,一遍盐水,一遍烈酒的消毒。
等齐大夫行完一套止血针,凌韵便很快动手就清理起腐肉。
齐大夫这会儿也不质疑凌韵了。
他从凌韵带来的刀具里挑了把趁手的,跟着她一点一点把剩余溃烂的组织都清理了出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腐肉清理干净。玄清和尚肚脐上一处,出血却陡然增多。
齐大夫脸色大变,忙又换了一套止血针法,可效果并不明显。
凌韵心一横,把刀烧红往出血组织上一烙。伴随着一丝白烟升起,空气里弥漫开淡淡的烤肉味,血总算是止住了。
齐大夫哪里见过这么粗鲁的止血方法?他顿时后背冒出一层冷汗,不由多看了凌韵几眼。
春桃则极有眼力劲地递了针线,";都消过毒了。只不过您让张大夫备的那种羊肠线,只有一截了,怕是不够。";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凌韵也顾不上美观了,给玄清和尚缝了一半的羊肠线,一半的普通的绣花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