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破城,三日三夜。
可血战,并未停止。
百姓闭门不出,死一般的寂静
整座城池,如同一座死城。
城内的百姓不敢出门,紧闭门窗,生怕被战火波及。
有胆子大的,从门缝里偷偷看去,只看到大街上尸横遍野,血水汇聚成溪,顺着青石板路流向下水道,腥臭扑鼻。
哭声、喊杀声、兵刃交击声,在街巷间回荡不休。
“爹,外面打完了吗?”
“别出声。”
一名男子捂住自己儿子的嘴巴,躲在屋内,身体瑟瑟发抖。
他家住在北巷,昨日王师才攻破,结果不到半个时辰,武周禁军又杀了回来,屠了整个街坊。
房外,时不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该死的贼军!”
“快,堵住街口,杀光他们!”
男子咬牙,紧紧抱住妻儿,浑身冷汗直流。
洛阳城头,李怀恩的大旗迎风飘扬。
可城池内,仍有三万武周禁军在负隅顽抗。
这些人是武则天的死忠,他们死守街巷,依靠洛阳复杂的地形,与王师展开巷战。
程镇山领兵攻入南坊,本以为战斗已经结束,可刚进街口,迎面就遭遇了一波伏击。
“杀!”
数百名黑甲禁军从屋檐、街角杀出,长戟、弓弩、滚石齐上,一瞬间将王师步兵撕碎。
“噗嗤!”
王师士卒刚反应过来,便被长戟洞穿胸膛,鲜血四溅。
程镇山挥刀格挡,一脚踹飞一名禁军,转头大吼:“盾兵顶上!”
百名刀盾手立刻上前,举盾结阵,硬生生挡住第一波冲击。
可禁军熟悉地形,一边后退,一边引王师深入巷道。
刚刚杀出一条血路,后方街角又杀出一支禁军,前后夹击!
王师瞬间陷入苦战。
东坊、北巷、皇城外……
洛阳的大街小巷,每个角落都是战场。
程镇山的军队刚拿下北巷,半个时辰后,又被禁军杀回来。
南坊昨日才清理完,今日又卷土重来。
王师靠着人数优势不断推进,可禁军拼死反扑,一个街口打上三五次,每一寸土地,都要用鲜血去填。
最惨烈的一战,在洛水河畔的城隍庙。
王师一千五百人刚攻占此地,禁军立刻组织反攻。
“杀!”
一千黑甲死士,悍然杀出!
程镇山手起刀落,斩杀数人,可身后兄弟一个个倒下,鲜血染红庙前的石阶。
禁军武装到牙齿,刀枪不入,一个禁军士卒,往往需要三个王师士兵才能换掉!
城隍庙门口的石狮子,被血水染成暗红。
尸体堵满了庙门,战到最后,士兵们直接踩着尸体厮杀!
“踏马的,还不死!”
程镇山狂怒,一枪捅穿一名黑甲军士的喉咙,鲜血狂喷。
可他刚刚抽刀,又有三名禁军扑上来!
他双臂酸痛,几乎举不起刀。这一战,比城外攻城,还要难打十倍!
夜幕降临,战况依旧胶灼。
程镇山浑身浴血,冲回大帐,单膝跪地,咬牙道:
“陛下!”
“巷战难破,禁军负隅顽抗。”
“请陛下准许,动用火药,把他们的据点炸开!”
李怀恩静静地站在城墙上,俯视着火光冲天的洛阳,良久未语。
半晌,他摇了摇头,抬手指向远方战场。
“你看。”
程镇山皱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那是草原骑兵的战场。
他们在城中四处厮杀,可越打越吃力。
原本骄傲的草原铁骑,在这座钢铁丛林里,像是一头头困兽,发狂冲撞,却找不到出路。
他们穿着单薄的皮甲,武器是马刀和骑枪,本该驰骋万里,如雷霆般冲垮敌阵。
可这不是草原。
这里是洛阳。
狭窄的街巷,让他们无法冲锋。
马匹没有用武之地,骑枪施展不开,弓箭射程受限,他们唯一的优势,被彻底抹平。
反观禁军,全副铁甲,手持重戟,在街巷中以稳如泰山之势,硬抗草原人的冲击。
一个禁军,往往要靠三个草原人的命才能换掉。
刀刃斩裂皮甲,长戟捅穿胸膛,巷道里,一具具身影倒下,又被后方的同胞踩过。
鲜血顺着石板缓缓流淌,把整个洛阳染成了一座血城。
倒下的草原勇士,尸身横陈,鲜血顺着青石路蜿蜒流入巷道的沟渠,将洛阳染成了一座血城。
拔汗古站在残破的街口,浑身染血,手握马刀,脸色铁青。
他的目光穿透战火,望着前方倒下的同胞。
一个、两个、十个、百个……
草原的勇士,曾驰骋万里,踏碎中原的精锐,如今却在这座城池里,一步一步被吞噬、碾碎,像是羊群被逐入深渊。
拔汗古喘着粗气,握刀的手指发白,骨节咔咔作响,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这不对!
这场仗,根本不该是这样!
他不是蠢人。
他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一丝可怕的东西。
他猛地转身,看向城楼上那个冷漠的身影。
李怀恩!
你到底想干什么?!
程镇山同样浑身是血,他的盔甲破碎,长刀染红,站在城墙下,茫然地看着这地狱般的景象。
他是军人,生死他见得多了。
可今日的战斗,越来越不对劲。
草原勇士们在巷战中被一点一点消耗,明明可以调整战术,却没有得到任何撤退的命令。
他一开始没想太多,只觉得是李怀恩要彻底拿下洛阳,不愿留任何隐患。
可现在,他忽然意识到——
这些草原人,李怀恩根本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回去!
这是一场屠杀。
只不过屠杀得足够隐秘,足够冷酷。
程镇山额头的青筋微微跳动,咬牙看向李怀恩,声音低沉:“陛下……”
李怀恩静静地站在城墙上,身披黑金战甲,战袍猎猎,背对着巷战中的尸山血海,仿佛没有听见身后的呐喊。
程镇山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再这样下去,草原的精锐,会全部死在这里……”
李怀恩终于动了。
他缓缓转身,目光平静地望着程镇山。
他没有怒斥,也没有解释。
只是伸手,指了指前方的尸堆,声音极轻,仿佛只给程镇山一个人听:
“他们不死,以后草原,怎么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