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强过一波的大浪头叠过来,船身再也支撑不住,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受此影响,行船速度大大减缓。
不是船的性能受损,开不快了,而是Alan为了稳住船身不翻,不得不减低速度,速度一慢,后面的风暴中心迫得又更近了些。
天色愈发晦暗,正当午,看起来竟然比傍晚还要昏暗。
随着天色暗下来,飓风裹携着水汽奔涌而至,吹得衣物猎猎作响,吹得人眼睛都难以睁开。江旭和千池各自紧紧抓住护栏,防止被风吹跑。
风力还在上涨,顷刻间,就从五六级升到了八九级,甲板上面已经不适合再留人,之前他们勉强还能趁着一半天光观察情况,辨别方向,但现在这些统统都做不到了。
“下去,这上面不能再待了!”千池冲江旭大喊。
风浪声太大,就算是面对面,也得靠喊才能听得清。
“好!”江旭也大声地回应。
江旭自诩体重不轻,毕竟身量摆在这儿呢,但短短下个舷梯的工夫,他整个人竟然被四面八方的横风刮的,差点飞起来,全靠手臂力量死死拽住栏杆,才没被刮到海里去。
一进入房间,千池立即把门窗关闭、锁死。
此时稍微能喘口气的两人,衣服裤子自不必说,全身都透湿了,就连嘴巴鼻子里,都充斥着一股子腥咸的海水味儿。
费卡人不在房间,他去船长室给Alan帮忙去了。
灯光已全部打开,看着跟夜晚降临没什么两样。
“外面怎么回事?你俩还好吧?”
王屿茗见到他们这身狼狈样,关心地问。
“我俩好着,那团黑雾追上来了,风浪还在增大,不知道这船能不能撑住。”
此时此刻,千池表情凝重,如实陈述,没再跟刚才似的,说好话安慰人,现在说也没用,因为他们马上就能真切感受到,属于大自然的力量。
不等王屿茗再说什么,千池抓紧时间道,“都过去坐好,系好安全带。”
说着他给江旭递了个眼神。
江旭会意,拉着王屿茗去坐下了。
千池打开隔板,给前面的两人提了个醒,然后自己也走到座位上坐下,系好安全带。
船长室的两人,大概是这上面所有人中,开船技术最好的两人,千池自觉留在了后面,他就不去前面添乱了,去了作用也不大。
千池刚坐下,船身就像被一股暗流吸入了漩涡中,被水流裹挟着四处翻涌,一键开启毫无规律可言的摇晃模式。
Alan接收完千池的提醒,把船速一降再降,速度不及先前的十分之一,黑暗中全凭设定的导航前行,他跟费卡一样,拉过安全带把自己绑好,然后静静地看向窗外。
目之所及,皆是低气压掀起的乌云和风暴,以及不知疲倦的滔天白浪。
在不可抗的绝对自然力量前,众人所能倚仗的,就只有栖身的这艘小船而已。
能做的操作,Alan都已经尽全力做了,接下来,他只能在心中祈祷,希望王博士定制的这艘船,质量过硬,能抗住这波风浪,不要散架。
众人在强烈不安中,默默忍受着船身剧烈摇晃,给身体所带来的不适。
房间中部的座位一共四个,前后各两个并排座,江旭刚才和王屿茗一起坐在了前面,千池坐在他俩后边。
房间内一片狼藉,除了嵌在船顶的大灯,以及固定住的物品外,散放的食物罐头和各项杂物悉数滚落下来,随着船身剧烈颠簸,前后左右上下移动。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剧烈摇晃中,王屿茗率先败下阵来,他的身体素质大概是船上所有人中最差的,禁不住这种让人五脏六腑都恨不能移位的晃法,忍不住想吐。
可王博士是个文明人,临吐之际,他强忍着胃部不适,解开了安全带,决定冲到垃圾桶边,拿到垃圾袋再吐,垃圾袋和垃圾桶都是固定的,位置离得不远,但他根本就没办法走过去,他一松开身上的固定带,整个人就直接被甩飞了出去。
飞出去下一秒,他就被撞得鼻青脸肿,本来就被晃得昏头昏脑了,现在情况更加糟糕。
然而他的毅力却非同一般,不容小觑,即使人都快被撞傻了,他还能坚持挪动到垃圾桶旁,毫无形象地半跪下来,急匆匆地按开了垃圾桶,紧接着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江旭自己也不好受,经过这阵摇晃,他脑子就像被无数根针给扎了似的,密密麻麻地从骨髓里抽着疼。
顾不上自己的难受劲,他见王博士摔出去了,下意识伸手想去抓他,然而却被身上的绑缚带重重弹回了座椅上,他反应慢半拍,摸上了自己的安全带卡扣。
在他解开前,千池人已经冲出去扶人了,百忙之中回过头来提醒他:
“别解开,坐好!”
江旭听话地松了手,但没放下来,哆嗦着抬手捂上了自己的脑袋,捂的正是他之前受过伤的那一侧。
随着身体来来回回地剧烈摆动,他感到自己的大脑似乎也开始,跟着这无休无止的海浪一样,变得不受控了,眩晕中他睁大了空洞的双眼,迷蒙中依稀看到,千池把王博士给扶了起来。
他想看得更清楚些,但他的视线却越来越模糊,眼前的画面渐渐发生了改变,他还是置身于一条船上,不过不是他所熟悉的这一条,头顶是简陋的顶棚,腥咸的海水和肆虐的海风,无遮无挡地穿透他全身。
置身之地有所不同,但强烈无止境的晃动,却跟当下非常相似。
脑袋眩晕,胃部酸胀,想吐……
画面中,他的确吐了,还吐了不止一回,狂风骤雨毫不留情地拍打在他的身上、脸上……
后来胃里已经没什么可吐的,连胆汁都吐出来了,却还是缓解不了丝毫、胃部以及脑部的不适……
最终他整个人严重脱水,气息微弱,想跳到海里一了百了,但身上却被绳索紧紧绑定在船上,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他受不了地求饶:
“放过我吧,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过了很久,他才听到船上传来了一道,令他身心都极度厌恶,但又不得不服从的声音:
“这就不行了?这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惩罚……还想着逃走吗?省省吧,连这点风浪都经受不住,你还想着造船逃走?”
……
眼前一黑,画面一转,又闪出来一个片段,他跟周围年纪相仿的少年一起,被生冷粗糙的绳索绑住双脚,倒吊在一处临海的悬崖上。
脑袋朝下,头部和四肢都充血得厉害,同时还被不断翻涌上来的海浪阻滞呼吸,一旦闭气不及时,腥咸的海水就会呛入口鼻,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肺管子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