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标本固然是好的,它承载了孟宴臣那些或美好或痛苦或刻骨铭心的回忆,也寄托着孟宴臣所有的情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蝴蝶标本便是孟宴臣的化身。
他即蝴蝶。
若是从这个角度考虑,投其所好,只准备蝴蝶标本,当然也是没有问题的。
可薛明若还是觉得,比起那些被牢牢钉死在墙上的蝴蝶标本,孟宴臣或许会更喜欢看见能在阳光下自由起舞的蝴蝶。
基于自己对孟宴臣的了解,也基于女性与生俱来的第六感,薛明若几乎没有半点犹豫。
她一事不烦二主地委托了专家与设计师们共同建造了这间玻璃花房——将其内里种满蝴蝶喜欢的植物,并打造成适合蝴蝶生存的一方小天地。
随后,薛明若更是通过多个渠道买来了这些活泼好动的小家伙们,甚至还特意请来了业内资深的蝴蝶饲养员李爷爷——来为这些蝴蝶保驾护航。
其实,标本展览馆那边很早就已经完工了,只是玻璃花房这儿建造起来相对要麻烦得多,再加上还得给新换了栖息地的蝴蝶们预留一些适应新居所的时间,这才拖了这么久。
否则,早就该带孟宴臣来参观了。
孟宴臣高兴得有些傻了,他就像是久不归家的游子好容易要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一样,欣喜自然是在所难免的,却也有些近乡情怯。
孟宴臣在原地呆立了一瞬,他面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却有些手足无措的尴尬与茫然,一时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只能为难地向薛明若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最终,还是薛明若推着孟宴臣上前,催他慢慢伸出手去,试着触碰那些停留在花丛中的蝴蝶,嘴上还道:“没关系的,你不会伤害到它们,它们也没那么容易被你吓到。”
话虽这么说,自己却离得远远的。
“放心大胆地靠近吧,这些可都是你的小蝴蝶。”
在薛明若的劝慰与鼓励下,孟宴臣小心翼翼地一点点靠近花丛,尝试着探出了手。
他动作幅度很小,没有莽撞冲动地去抓去碰那些蝴蝶,而是静悄悄地将手放在了位于它们前方的位置上,期待着它们下一个起落——能安稳地降落在他的手上。
孟宴臣这温柔、轻巧、几近无声的举动没有惊扰到蝶群,它们很快就接受了这位巨人的靠近,缓缓抖动着翅膀,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孟宴臣的手上、肩上,一只又一只。
“咔嚓。”薛明若站在距离孟宴臣有好几步远的地方,默默掏出自己的手机,拍下了孟宴臣被蝴蝶环绕的这一幕。
轻微的拍摄声没有吓退这些蝴蝶们,却成功地让孟宴臣回过神来。
他轻轻地抖手,让蝴蝶们四散开,重又在花叶之间翻飞起来。
孟宴臣有些感慨又有些释然地对薛明若说:“我一直知道蝴蝶会在白天飞舞。”
可他总是习惯性地将自己困在一个又一个的黑夜,和那些被禁锢住了的蝴蝶标本一样。
直至今日,他才终于看到了它们最原始、最自由肆意的模样。
“宴臣,我很早就想告诉你,只要你愿意,蝴蝶是可以自由的。”薛明若温和地回应着。
她很快又笑起来,明媚而灿烂,“生而为人,我们都有属于自己的责任与担当,这是不能够逃避的,只能迎难而上。但是,我说过了,在我面前,你可以永远只做你自己。”
不需要有半分勉强,半分伪装。
孟宴臣微微抬头,他看见那些自由的蝴蝶快乐地飞舞着,美丽的翅膀在阳光的映照下折射出一道道绚丽梦幻的磷光。
这一刻,孟宴臣恍惚听见了心动的声音。
孟宴臣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汹涌的情潮,按捺不住自己的冲动,他低低地同明若道了声“对不起”,下一瞬便果断抛去了所谓的绅士风度,所谓的社交礼仪。
孟宴臣跟随着自己的心意,紧紧拥住了薛明若。
就好像是亚当终于找到了他的夏娃,又好像是失落已久的小男孩寻到了他最爱惜呵护的玩具小熊。
孟宴臣终于明白,自己不需要留恋那个曾和他困在同一牢笼的伙伴,更不需要将另一位被囚禁者视作真心爱人。
毛毛虫怎么能痴痴地守候着另一只毛毛虫呢?
遍体鳞伤的两个人,注定是无法温暖对方的。
他们清楚地见证了对方身上的每道伤疤,可却没法为彼此舔舐伤痛。
他们无法理解彼此,所以每一道伤疤都有可能化成他们口不择言地争吵下,无情捅向对方的痛处,以至于再度鲜血淋漓的刀口。
他对许沁从来都不是爱意,只是对同病相怜的小伙伴的共情,只是习惯性付出、怜惜幼小的兄长风范。
孟宴臣终于等到了那个打开笼子,来拥抱他的人。
她才是他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