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从前,宫门中人只把宫远徵和宫子羽那势如水火,彼此不相容,每每相遇,不是这个被气得火冒三丈,口出不逊,就是那个被惹得暴跳如雷,开始追着赶着对方,喊打喊杀的相处现状当作是两个年轻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
只说是他们年少轻狂、性情高傲所致,并不如何将其放在心上,往往是一笑了之,再说一句“待他们年岁再长些,更明白些事理就好了”便罢。
那么,自宫远徵和宫子羽灵堂对质之后,宫氏族人们便再不作此想了。
毕竟,那一日,宫远徵的鄙夷蔑视、恃才傲物,宫子羽的怀恨在心、怨毒已久……这二人之间的离心离德、不共戴天早已是不屑遮掩,尽现于人前了。
但凡是个长了眼睛的,便能瞧得出来,又怎么还会再抱有那样天真可笑的幻想?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这两位矜高自傲的小公子只怕还有的闹腾,宫门往后恐怕是永无安宁之日时,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除却刚刚得知消息的那一日,宫远徵和宫子羽很是针锋相对、大打出手了好一阵,甚至是不惜大闹灵堂,闹得老执刃与宫唤羽灵前不宁之外,此后的日子里,两人即便是有再多的宿怨、仇视与敌意,却也只是将一应情绪尽数掩下,隐忍于心间不发。
安安静静的,就像是正在积蓄力量,默默地等待着下一轮喷发的活火山一般。
——宫远徵是这样,宫子羽也是这样。
他们知道,他们都在等待一个人,一个足以改变当今局势的人。
当然,此人不出意外,便是他们一方心心念念,另一方则恨得咬牙切齿的——宫尚角。
只是,好弟弟宫远徵是纯然的等待。
毕竟,他已经尝试过了,也再三验证过了,知晓如今的宫门实在没有他说话的机会,更没有能叫他插手干预的地方。
既然如此,那么与其再上蹿下跳,招人厌烦地试图做些什么,倒不如暂且偃旗息鼓,安分下来,全心全意地等待哥哥的回归,到那时,再依照哥哥的指令行事,倒也不迟。
也省得做多却错多,反而给尚角哥哥增添了不必要的麻烦。
而宫子羽则不同。
他虽然确实不算是什么顶顶聪明的主儿,但到底也并没有那么愚钝,他还不至于在明知宫尚角和宫远徵对他是满腹的牢骚与不满,正在虎视眈眈,就等着把他拉下马的时候,依然心大地选择坐以待毙、按兵不动。
执刃之位倒也还在其次,宫子羽真正放心不下的,仍是他父兄死亡的真相——他总不能叫他敬重的父亲与慈爱的兄长就此枉死。
而这事儿,是轻易拖延不得的,拖得越久,便越不好细查,真相与实情也越容易被毁尸灭迹。
倘若要查,那就必须得在宫尚角回来以前,便查出个究竟来,然后以有心算无心,趁其不备,将宫尚角绳之以法。
如此,方能真正告慰他父兄的在天之灵。
——宫远徵不是嚣张狂妄地一再挑衅,说他空口无凭,让他拿出证据,证明是他们角徵二宫动了手脚吗?
——好啊,那他就好好儿地查给他们看,叫他们在如山铁证之下,辩无可辩!
宫子羽的想法自然是很好,可奈何,他偏偏又是一个从来都学不会谨言慎行、避人耳目的人。
因此,宫明商和宫远徵这段时日虽是分守在商宫和徵宫,闭门不出,可耳边听到的却都是宫子羽的一举一动。
这一日,宫子羽去拜访了雾姬夫人,询问她在事发当时正在做些什么,是否看见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后一日,他便又召来宫鸿羽与宫唤羽的亲信,仔细盘问,看看他们是否心内藏奸,有所隐瞒,而父兄的近况又有无什么不妥之处。
……
日日消息皆有不同,一日更比一日新鲜有趣。
——说来也是奇怪,宫子羽从前不过是羽宫的小公子,一介富贵闲人,身边的人口风不严那是在所难免的。
毕竟,吃喝玩乐之类的趣事儿无关宫门秘要,又有什么值得保密的?
可现如今,宫子羽已然是这宫门执刃了,他的消息竟还这样松散,这样好打听,能传扬得满宫门皆是……足可见宫子羽并无驭下之能,手底下的人对他这位新上任的执刃也还不够尽忠、上心。
只是,宫明商和宫远徵与宫子羽不睦已久,自然也不会有那样的好心,想要提点他什么。
——宫子羽越是不着调,便越是于他们有利。
是以,姐弟二人便只如看笑话一般,就这样看着宫子羽日日忙碌着。
看他好像是问出了些什么,可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白白浪费了功夫,一切仍旧只是一团迷雾,直叫宫子羽看不透,也斟不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