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明商却不知这兄弟俩在背后竟是这样编排她的。
她一路漫步,不疾不徐地回了商宫,才刚刚入了院门,留守在家的青玉便迎了上来,捧着湿帕子服侍她净面擦手,把明商打理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后,方才觑着她的脸色,出言道:“如何,你们可商定出了一个章程吗?”
宫明商对青玉一向是无有隐瞒的,听得她问,索性便将今日发生的种种,照葫芦画瓢地依样说了一遍。
当然,在她的故事里,今日新登场,在她这儿又早有了案底,已然定死了无锋刺客身份的上官浅,自然是占据了极大部分的篇幅的。
宫明商在最后,甚至还不忘同青玉点评起了上官浅:“她还算聪明,也姑且有几分眼力见,不说有多么厉害,但能力起码还是有几分的……只可惜,在这场权力之争中——她已经是注定了要出局的。”
若说明商的前半句话还勉强算是有几分温度,那么她的后半句便是急转直下,冷意满满。
宫明商如此,青玉对素未谋面的上官浅就更没有什么怜悯惋惜之情了。
她见明商的心情尚可,显然是没太把想要搅局的上官浅给当一回事,立时便松了一口气,当下也只是语气冷硬地说:“她既然有心要在你和角公子之间作梗,冒犯于你,咱们自然要出手回击,不过是各凭本事罢了,没什么值得说道的,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谁叫这上官浅不长眼,非要与她们作对呢。既然想着以身入局,那后续的发展……可就由不得她了。
宫明商其实也只是随口感叹一声,并不是真的有多么在意上官浅的死活。
但她多少从青玉这硬邦邦的态度里觉察出了些不对劲,顿了一顿,又有些狐疑地望了青玉一眼,只觉好姐妹今日的心情仿佛不大好,于是直直发问:“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果然瞒不过你。”青玉无奈地摇了摇头,她紧蹙着眉头,将宫明商按坐在了窗旁的雕花小榻上,自己则同样紧紧挨坐在她身边,摆出了一副“你且听我细细道来”的架势。
宫明商便也顺着她的意,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们在徵宫与上官浅周旋着玩心眼的时候,”青玉很有几分怪里怪气的意味,轻嘲道,“咱们宫门的四公子也未见有一日的消停呢。”
身为宫明商身边的人,她自然是不会称宫子羽一声“执刃”的,便如从前一样,仍旧以“四公子”、“羽公子”这些往日称呼唤他。
宫明商一听是与宫子羽相关的消息,也不由扶了扶脑袋,实在是这些时日她们已经见证过宫子羽太多次“心血来潮”、“想一出是一出”的结果了,她既有几分见怪不怪,又有些无可奈何地说,“宫子羽这回又干了什么?”
——他到底又闯了什么祸?
“他这回可算是出息了,”青玉仍是阴阳怪气地说着反话,这样反常的作态,足可见她此时心绪实在不平,“他今日去女客院落,替无辜受害的姜姑娘鸣冤寻凶去了。”
宫明商一抬眸,正想问宫子羽好端端地去插手女客院落的事儿做什么,单一个羽宫还不够他折腾的吗?但下一瞬,她便明白过来宫子羽的用意,沉吟几许,也只是说,“他若是想以此为线索,摸索出执刃与唤羽哥哥‘遇害’的真相,这倒也算是个路子。”
毕竟,这两件事都是在待选新娘进入宫门之后发生的,谁又能说它们之间没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反正都是无锋细作干下的事儿。
但只看青玉的反应,就知道这件事显然没有她想象的这么简单,宫明商于是又提出了新疑问,“他逮住了谁?”
她知道宫子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肯定是不可能逮到真正的凶手的——就是能,他也未必有那样的狠心,能对相交数回,很有些好感的云为衫以及楚楚可怜,颇会装相的上官浅下手。
他惯是怜香惜玉的性子,只怕人家梨花带雨地一哭诉,他便要心软地想法子为她们开脱了。
宫明商真正好奇的是,宫子羽究竟错抓了谁,竟能惹得青玉这样生气,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显而易见,她这个问题恰恰问到了青玉的心坎上。
“宋家四小姐,”青玉没等宫明商努力回想这宋家四小姐究竟是哪一位,便又适时补充道,“就是那个虽然身患哮喘,但她家里给负责择定新娘人选的管事送了重礼,便也还是隐藏了身体状况,成功入了宫门的宋家姑娘——宋妍。”
而她们虽然在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了此事,私心里也觉得宫门其实并非什么好去处,可耐不住宋家人是这么想的。
他们一家子拳拳爱女之心,努力为女儿筹谋,给她寻了一条在他们看来最好的出路,宫明商和青玉感念他们的良苦用心,也觉得不必非得堵死宋妍的活路,便没有捅破此事,甚至还在某些时候,为宋妍行了几分方便。
宫明商对此还有些印象,毕竟,在这重男轻女的宫门,能像宋家人这样珍爱女儿的,实在是少之又少,堪称稀奇。
是以,她只听宋妍的名字,就迅速地将人对上了号,她震惊于宫子羽的愚蠢,惊讶地挑一挑眉,奇道:“宋妍的底子不行,徵宫的大夫虽然未曾说破她身患顽疾的事情,却也没有给她一个不错的评级,她拿得不过是最最平庸的木牌而已,莫说少主新娘了,就是在二选、三选里,多半也是最后才被选中的。”
“她与姜离离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从前也没有什么往来,无端端地去害姜离离做什么?就是害成功了,也是为别人做了嫁衣,恶名却都由她一人担了。这么明显的事情……”
宫明商没有再接着说下去,但她的表情已然透露出了她的想法——她知道宫子羽不甚聪明,却也不知道他脑子竟然不灵光到这个地步啊?
但这还不算完,青玉还有更叫宫明商开眼的事儿要说呢。
“最最好笑的是,”青玉嘴上说着好笑,面上却有薄怒,“咱们这位四公子在判案一道上很有些天赋,你知道他是凭什么断定宋四小姐便是谋害了姜姑娘的元凶的吗?”
宫明商诚实地摇了摇头,便见青玉一字一句,用力斥道:“他是派人搜查了新娘们的物件儿,从宋姑娘偷带的治疗哮喘的药物当中发现了一些尚未溶解的毒药的粉末,由此断言的。”
——她们都知道,这不过是最最常见的栽赃嫁祸的手段罢了!
再说了,宋妍本就患有哮喘之症,她又是偷带药物进的宫门,为了掩人耳目,携带的数量必定十分有限,她是不要命了,还是连这点脑子都没有,害过人之后,不赶着毁尸灭迹,竟还会把毒药放进自己珍贵无比的救命药中!
青玉一边说,一边火气上涌,脸上的怒意也愈发重了,“宋四当然不认,但他可倒好!也不说再查一查究竟,反是威逼着宋四,叫她把那瓶药都喝下去,以此自证清白。”
“宫子羽可真是好样的,竟还学会了屈打成招这个新鲜法子!”
宫明商原本还不解青玉为何这样大动肝火,可等她听罢这件事来龙去脉,便也和青玉一样生气了。
她很是头疼地按住了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面色极为难看,怫然怒斥道:“德不配位的东西,无论被捧得多高,终究是盛名难副,依旧是那么上不了台面!”
宋四原本就有哮喘顽疾,又被逼得喝下一瓶毒药,宫子羽这样做,同直接害了人家一条性命,又有什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