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很大,所以十分容易让人迷路。
陈铸弯弯绕绕了十几分钟,才终于来到了咨询台的位置。
他站在台前,看着面前一个看起来有些年纪的护士,道:
“你好,我找徐南方。”
那人依旧摆弄着手机,嘴中说着什么“哥哥,带瑶瑶飞”一类让人寒毛耸立的话,丝毫没有管在一边的陈铸。
陈铸又重复了一遍:
“你好,我来这里找徐南方,请问他在哪个病房?”
“上啊,你一个射手,怎么好意思让我家哥哥往前抗伤害的!?”
陈铸:“......”
“你好,你是来挂号的吗?”
陈铸无语之际,一个白白净净,脸上带有两个酒窝的女生来到了陈铸身边。
她与打游戏的女人一样穿着护士服,只是她衣服上的图案好像和那人有一点不同,上面的标签上说女孩叫徐芷。
“我找徐南方,请问他在哪个病房?”陈铸礼貌地对徐芷问道。
“找爷...找徐先生的?”
女孩看了一眼陈铸年轻开朗的模样,也不像是有病啊,
“你有预约吗?”
“没有。”陈铸老老实实地说。
徐芷思索了片刻,脸上时不时浮现出挣扎的神色。
“很着急吗?”女孩又问,她似乎比陈铸这个当事人还要急切他的“病情”。
陈铸回想了一下早上徐南方给自己打电话时的语气。
“应该......挺着急的吧。”
“那好,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帮你问问。”
徐芷急匆匆地朝着医院里面走去。
陈铸本想跟她一起,但考虑到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医院,不知道里面的规章制度和流程一类的东西,也就在一旁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他拿出自己刚刚得到的智能手机,开始研究,发现了一个特别好玩的东西。
“则费特。”
一个灰色的标志出现,陈铸撇了撇嘴,开始考虑徐南方让自己来这里做什么。
没多久,一段嘈杂打乱了陈铸的思绪。
抬眼望去,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婆跪在门口,嘴里不断哀求:
“医生啊,求求你们救救我老伴吧,她才刚上七十,不能就这么走了啊。”
“家里的孩子刚上小学,没有他,我们可怎么活啊。”
人来人往的大厅中立刻停留下来一群人驻足观看。
有个年轻护士于心不忍,想要上前搀扶,却被后面有人拉了一把。
小护士回头,是一张十分熟悉的面孔。
“护士长。”
她恭敬地叫了一声,来者正是刚才打游戏的那个女人。
女人名为“朱红”,是这里的护士长。
打过招呼之后,小护士又转过身去,想要前去把老人扶起。
朱红的手没有松开,紧紧地抓着想要上前的小护士。
“为什么?”
小护士头一次知道护士长的力气这么大,她用了几次力都没能挣脱。
“等着。”
朱红将头转到一边,似乎不是很想看眼前的场景。
小护士看着面前的景象,不知道说什么,但也老老实实没有上前。
没过多久,几个身穿保安制服的人来到这里,准备将阿婆拖出去。
她不肯,不断祈求几人能放过她。
充满皱纹的脸上满是心酸的泪水。
几名保安此时的神态和朱红相差无几,他们都将头别到一边,尽量不去和眼前的老太太对视,但手上的动作却一刻不停。
“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快帮帮我家的老头子吧。”
老人见祈求不管用,挣脱几人拉着自己的手,开始不断朝着四周磕头,看见一个就磕一个。
保安,护士,看热闹的人......
只要她的余光还能扫到有没见过的鞋子,他就一直磕下去。
周围有人想上前阻止,可她就像着了魔一样,力气大的要命,两个二十几岁的小年轻都没能拉的起来。
“求你们了,只要两年,就让他再多活两年吧。”
“再收两年的棒子,我儿子买房的首付就凑够了,我们两个累赘也能在路上有个伴。”
“老头子怕黑,半夜都不敢自己上厕所,他自己在底下待着会害怕的。”
老人的头磕破了,满地都是血。
小护士终于忍不住了,甩开朱红的手往前走去。
她的眼角有些湿润,奋力挤过人群,来到老人的身边。
“阿婆,你别哭了,我们都在努力,一定会让您丈夫好起来的。”小护士柔声道。
老婆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躺在地上,牢牢抓着小护士的脚腕,声音颤抖地说:
“医生,医生你一定要救救我老头,他叫王发财,一定要让他多活两年,不,一年也行,别让他现在走,别让他现在走啊!”
她的嗓子哑了。
但她依旧嘶喊着。
这是小学文凭的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在老人眼中,这些穿白大褂的就是神仙一样的人,能够活死人,肉白骨。
“我不是医生,救治您丈夫的是其他更厉害的人。”
小护士被叫的不好意思,她想把老婆婆扶起来,可她那小小的力气又怎么比得上风吹日晒打磨出来的筋骨?
“就是你,就是你,这半天我只看见过你一个穿白大褂的,那些医生都嫌弃我们是农民,都不给我家老头子看病,你是好人,你一定要救救他。”
“我们一定尽职尽责,您先从地上起来好不好。”
有的人已经略微摇头,很明显是听到了老人的话,有一丝失望的神色在里面。
“这医院居然有这样的黑幕?”
“还人民医院呢,不还是给有钱人看病的?”
小护士迎着众人略带审视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可老婆婆死劲抓着她,没有她的保证说什么也不起。
这时候,护士长朱红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她的脸上带着严肃,正色地对着老人说道:
“你好,你现在的行为属于医闹,你已经犯法了你知道吗?”
“啊?”
老人一听“犯法”两个字,抓着小护士的手果真松了下来。
见此情形,立刻有两名保安上前把她扶起,一点一点地朝着门外走去。
但他还是不断哀求身边的人救救她的丈夫。
人群逐渐散去,来这里的人总是有自己的事情的,也没有人再去讨论贫富的事情。
毕竟懂得都懂,任何公正都不可能做到绝对。
小护士向着朱红投去感激和崇拜的目光。
后者面无表情地瞅了小护士一眼,扔给他一份文件。
上面写着:患者:王发财 (两天前确诊为脑死亡)。
死,死亡?
小护士站在大厅中央,久久不能动弹。
一个角落里,陈铸用余光瞄了一下坐在他旁边的男人,
“医院里禁止抽烟。”
“哦,我就放手里拿着,不抽,不抽。”
男人没心没肺地笑了一声,将烟放到自己耳后,随后对着陈铸发声问道:
“你怎么看?”
陈铸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转了过来,叹了口气,无奈道:
“医院的白墙,见证了太多比教堂更真诚的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