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老板关店离开仙源市,让自己照顾雪球。
这作为“付费”的要求,已让楚鱼颇为意外,也不知道另外一个是什么。
“东西?什么东西?”
楚鱼被他这么一说,好奇心给钓了起来,忍不住问了句。
这话说完,他觉得不太妥当,觉得自己心急,慌忙换了一句话,说道:“送到什么地方?”
在楚鱼眼中,陶老板看出了,他心里那种因好奇而生起的痒痒劲儿。
他还没开口,桌上的雪球,倒是先动了嘴。
这时候,雪球张嘴,伸出粉嫩的舌头,要去舔陶老板的手,不过被他给按着狗头推到了楚鱼这边。
“我还没准备好,你明天下午两点以后过来拿吧,到时候我在告诉你。”
陶老板话是这么说的,不过是心里还在犹豫。
黄泉好去,红尘却难挣脱。
并非这人世间红尘,让他多留恋,而是有两桩事拴住了他的心呢。
楚鱼听到陶老板那话,也没多问,只是点点头,应下了这事。
“我给你把雪球用的东西,收拾收拾。等会儿你走的时候给带上,这样省的你买了,它也能最快适应新环境。”
陶老板说完起身,走向后院。
看一眼陶老板背影,楚鱼回头抱起雪球,揉着它,说道:“小东西啊,以后你要跟着我过了喽,期待吗?”
雪球像是听懂了楚鱼的话,在楚鱼怀里蹭了蹭他的肚子,轻声叫了几下,又伸出舌头舔着楚鱼的手。
在楚鱼与雪球玩了大概十分钟后,陶老板从后院回来了,手拿着些东西——
半袋狗粮,大约一斤左右。
一个装着外出用的透明太空背包,不大不小,比那种登山包稍微大一些。
还有一根明黄色的牵引绳。
路过吧台,看到地上的地上的狗窝,陶老板弯腰,顺带着也提了起来。
这没走两步,狗窝里藏着的玩具,掉了出来,他又回头把它给捡起,也带了过来。
雪球藏得这玩具,不是这两天楚鱼见到的,而是一节白色类似骨头的东西。
“它与别的狗不同,喜欢吃饭,狗粮也只是给它换换口味。这不,狗粮买了快三个月了,一斤半的量,都没吃一半。今后,尽量还是你吃啥就喂他什么吧!”
陶老板把东西放在楚鱼面前,伸手摸几下雪球的狗头,给雪球说了一些楚鱼听起来,颇为奇怪的话。
“小东西呀,我给你算过一卦,跟着我你没有机会的,这份机缘我帮你找到了,你好好跟着他好好生活吧,希望蛮大的!”
陶老板去后院拿东西,其实用不了十多分钟,算卦是真算了。
那些东西都是先前他摆放好的,其实过去都能取回来。
此去十几分钟,是他收拾东西时,心中一动起念,便给雪球起了一卦。
卦象很有意思,天水讼卦,九五爻老阳,是个变爻。
讼的变卦,便是六十四卦中的最后一卦——未济。
变爻对应未济的六五爻。
小象说,君子之光,其晖吉也。
两人一狗,也都是坦荡之辈。
解卦也求个机锋,当下是白天,太阳有辉光,狗还是白狗,与卦象也对上了。
也是因为这样,陶老板才算真心把雪球交给楚鱼带。
小东西当年那一“吠”的因果,算是在楚鱼这里了结了。
楚鱼带着狗和东西,走了。
店门外,陶老板注视着楚鱼离去的背影,朝他们挥挥手,轻声说了句,“后会有期!”
陶老板这样默默目送楚鱼他们,至最后消失,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叹口气,自问自答:“有吗?或许吧!”
陶老板转身回到店里。
店里的吧台后面,他认认真真冲好一杯咖啡,在上面贴了一张粉色的便签纸。
便签纸上,他起初写的,是“十分酒、一分歌”,转念一想自己送的是咖啡,就换了重写,把“酒”改成“咖啡”——
十分咖啡、一分歌。
叫了跑腿,他把这最后一杯咖啡,给贾佳卉送了过去。
翻看着账本上的记录,陶老板摇头微微叹息。
似乎啊——这是天定的。
贾佳卉预存的钱,恰好在今天用完。
6月26日。
戊午月甲寅日。
当年卖药。
后来卖粮。
今日卖咖啡。
可是啊,都是在这个日子,戛然而止。
这一段因果了结的方式,最后,还是没能如他所愿。
由不得,他感慨一句——
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陶老板拿着那柄如意剑,走到后院,望着天空,久久之后,长长叹一口气。
《南华真经》他不知道念了多少遍,只知剑仙修逍遥,不知逍遥困了他多久。
这件事情上,他心意已决,那道坎,反而松动不少。
自己与贾佳卉之间的机缘牵连太深,无法假借他人之手,只能自己了结。
与其说,是给雪球算的那卦,倒不如说是给自己算的,毕竟是自己起心动念。
他今日幡然醒悟,当真是——
钱塘江上潮信起,今日方知我是我。
院中。
陶老板心动念起。
右手中的剑,嗡一声,自己飞出剑鞘,横在他的身前,如一道水光。
这——才是如意剑的真身。
剑出鞘,
小院似乎也明亮了几分。
墙角那株桃树上,孤零零挂着的最后一片花瓣,轻轻一动,貌似也陡然生出三分生机。
陶老板伸出左手的小拇指。
剑随心动,只听——
叮!
一声剑砍金石的清脆声音响起,回荡在这个小院中,竟然久久不散。
剑回鞘。
小院随之暗淡几分。
陶老板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洁白如玉小拇指。
他转身走进那间即是杂物间,而他有时也会在里面做东西的小房间。
吱呀!
小房间的门,被关上。
院中角落里,桃树上那最后一片花瓣,慢慢飘落。
不等它落地。
初夏暖风乍起,带着这片淡粉色的花瓣,飞出了小院。
花瓣在风中起起伏伏,飘了好远。
最后,落在了与西村咖啡馆,隔着一条马路的小巷子中。
小巷子里,一位年轻的母亲,正推着一辆婴儿车,边走,边大量着周围的店铺,像是在找什么。
在婴儿车里,躺着一位粉嘟嘟的婴儿,她手上还绑着一个辟邪的桃木剑。
婴儿咿呀咿呀,高兴地挥舞着嫩嘟嘟的小手,在空中乱抓着。
暖风带来的花瓣,在飘落中被她给抓在了手中。
那一刻,戴在她手上的桃木剑,像是活了似的,有了几分生机。
婴儿咯咯大笑,十分的欢心。
......
西村咖啡馆的后院小屋中,陶老板刚刚串完手串,还没来得及放下,突然泪流满面。
他的心,突突直跳。
他着急忙慌推开门,看到院中角落里那株桃树上的花瓣,已经不见。
“师父......”
陶老板泪眼朦胧,哽咽难言。
院子中,陶老板心中说不来的滋味。
师父的话,在脑海中一边又一边的回荡。
当年,给师父他说过一句话——“修道修的是道,不是灭人性,菩提自性,你灭了自性,便也绝了道途。”
他的不欠便是大欠,是打天道的小算盘和歪心思。
在院子里,他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一直站到天黑。
月亮升起。
月光洒在小院中,陶老板“唉”一声叹息,转身走回小房间里。
他放下手里的手串,拿起放在一边的如意剑,又走回院中。
月光下,陶老板拔出如意剑,影随身动,舞起了剑。
一招一式——
起初磕磕绊绊,犹如初学者。
而后,流畅犀利,剑影密不透风。
之后,剑如流水,似乎月光都融入其中......
也不知道,陶老板舞了多久。
一声鸡鸣后,他收剑,昂首仰望星汉。
此时,他心如明月,剑心剔透。
念头迸起,陶老板右手并指如剑,化作笔,一边轻吟,一边在后院墙上写下:
“红尘三百年
踌躇不得安
一心被两束
今日可断斩
断指报君恩
此去斩黄泉
他日若有归
桃花山上眠”
陶老板收手,回到小房间里,放下手中剑,拿出手串,走回店里,坐在吧台后面,等待着楚鱼。
这一夜,楚鱼睡得很安稳,也没在做那个奇怪的梦。
他起来的很早,也来的很早,都没顾得上自己做饭。
摩托车的轰鸣声,划破安静的街道。
嘎吱的刹车声响起,他停在路边煎饼果子摊铺前,这里他抬头,恰能模模糊糊看到西村咖啡的店面。
“哥,来两份10块的煎饼果子,不要辣椒,多加点榨菜!”
两份煎饼果子,并非他自己吃,其中一份是给雪球的。
楚鱼本来没打算带雪球过来的,但是这小东西像是怕楚鱼不要它似的,一个劲儿的嗷嗷叫,比哈士奇叫的都猛。
无奈之下,楚鱼只好带着它来。
扫码付过钱后,楚鱼瞥了一眼咖啡店的方向,也不知怎么想的,就是觉得,要不也给陶老板买一份吧。
想到这里,楚鱼又扭头对老板说道:“哥,再加一份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