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鱼点了点头。
听到解元说这话,他倒是不感到意外。
两人在一起厮混十几年,解元也只是看似是个浪荡子,说一句洁身自好不为过。
不像自己,那是真玩的。
“去看看老头吧。”
楚鱼拍了拍解元的肩头,嘴里吧唧吧唧抽了两口烟。
解元嗯了一声。
楚鱼和解元一起出东校区的大门。
“什么时候建的新楼?”
楚鱼记得东校区大门西边这边空地,原来是个花园,立着教员的石像,自己和解元基本每天都会来这里背诵他的诗词。
看到雕像没了,倒是立起来一栋楼,楚鱼心里有些难受。
“你毕业那年动工的,不到半年就建完了。”解元咳一嗓子,朝回头朝新楼啐一口,“听老头说,这栋楼是个国际友人捐赠的,叫什么松下......想不起来了,就是什么狗东西。”
“操!”
楚鱼手指夹着烟,也朝新楼啐了一口。
出校门后,解元没往南走,而是带着楚鱼先朝东走了百十米,拐进一条新建的路。
这条路,楚鱼没记错的话,是去东虞村的,之前是一条砖渣路,晴天硬邦邦,走路硌脚,下雨泥泞不堪,一脚深一脚浅,甚为难走。
“老头不在医院?”
楚鱼以为解元来这里开车。
“老头老家就在河岸边,我这两年帮他把老家院子弄了弄,他觉得这里比楼房舒服,就搬了过来,我和妙妙也一块过来了。”
楚鱼点点头。
以学校为分界线,学校的东边叫东虞村,学校的西边叫西虞村。
在建学校之前,因为玉河每年六七月份会发大水,这里就成了一片荒地。
之前,楚鱼跟着解元旁听老头的古文字课时,也曾听老头讲过,学校其实是建在一座古遗迹之上的,而东虞村那座一进的关帝庙的大殿地基,就是一个标记。
两人路过关帝庙时,解元把剩下的一节烟掐灭,递给楚鱼,对他说道:“等我一下。”
“你要干嘛?”
楚鱼见解元走向关帝庙,赶忙问了一句,他怕解元脑子抽抽。
“替老头磕个头,上根香。”解元朝楚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一块吧。老头的小酒和红烧肉,我也没少蹭。”
楚鱼掐灭烟,装进了口袋。
圈里人都知道虞老头的字难以搞到,可是他的烟更难搞到。
字和烟一起搞到的,估计一巴掌不到。
关帝庙黑门,绿瓦,殿前立着一根旗杆。
进去后,解元从东偏房那边看庙的大爷那里取来两束香,在蜡烛上点着后,递给了楚鱼一束。
拜了三拜,解元插香,跪在蒲团上磕头。
楚鱼本来要磕头,橘猫在旁边淡淡地说道:“你别磕头,你跪下磕一下,你前脚走,这大殿后脚就得崩了。”
“你不信?”橘猫哼一声,猫爪指着殿中的神像,道:“你看看。”
楚鱼顺着橘猫所指,看了一眼后,就作罢了。
解元起身见楚鱼没有跪,也没说什么。
“走吧!”
楚鱼听到解元话里那一瞬间流出来的疲惫感。
庙外,两人重新点上没抽完的烟,吸了一口后,楚鱼瞄一眼关帝庙上那升起的青烟。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转变?”
解元以前对这些神呀鬼呀的甚为不屑,要是有武力值,他估计不知道砸了多少呢。
“好奇个屁,我要是说能把老头救活,你能跪下来叫我爸爸。”
楚鱼抬手给了解元一拳。
“走吧,妙妙说红烧肉做好了,老头听妙妙说你要来看他,眼睛里都有光了,看来你偷他窖藏酒的事情暴露了,哈哈哈!”
解元也给了楚鱼一拳头。
“你凭什么污人清白,喝酒怎么能算偷。”楚鱼诡辩道。
解元撇撇嘴,表示鄙视。
走到关帝庙时,其实距离虞老头老家不远了。
两人也就走了五分钟,就到了。
楚鱼见妙妙腰间系着围裙,正站在门口朝两人来的方向张望。
“妙儿~”
楚鱼看到妙妙后,高兴地朝她挥手。
“妙,有了?”
解元点了点头。
楚鱼见妙妙那隆起的肚子,先是不相信,得到解元肯定的回应,瞬间开心起来,拍着解元的肩膀,“哈哈哈,今天必须多喝半斤。”
“大哥!”
妙妙开心地喊了楚鱼一声,随后,给楚鱼和解元一人递过去一条毛巾,让两人擦擦脸。
这倒不是什么仪式和家规,而是习惯。
只要他们两人聚一块,出去时干干净净,回来必是灰头土脸。
“三妹,别站在这了,咱们进去。”
解元和楚鱼两人一人一边,扶着妙妙,进了小院。
“老头在哪?我去看看。”
进了屋,妙妙坐下来后,楚鱼问一句。
“东屋,你进去吧,爸爸已经知道你要来了。”
妙妙虽说脸上挂着笑容,但是楚鱼从她眼里看出难过。
虞老头终生未娶。
妙妙是老头在二十年前的一个冬天,下班回家,在路边杂草中捡回来的。
当时感叹一句缘分妙不可言,就给她起名叫虞妙,自己的号从那以后也改了,叫有汝老翁。
为了给妙妙买最好的奶粉,老头当年没少卖字。
有人说他没了风骨,老头嘲笑人家没闺女,对自己的好友则说,风骨给不了妙妙温饱,我要它有何用,妙妙要是顿顿能吃上肉,别说风骨,我这把骨头都可以卖喽。
楚鱼走进东屋,看见屋里被装修的很好,很用心。
屋里干干净净,也没有什么异味。
“老头,你的小臭鱼来偷你的酒了。”
楚鱼眼里泪水打转。
床上,虞老头干瘦地不成人样了。
“臭.......”
老头缓缓睁开眼,看到楚鱼后,过了好一会儿,那个鱼字,才含糊不清地吐出声。
“唉!”虞老头缓缓抬起手,要去摸楚鱼。
楚鱼赶忙把头伸了过去,耳朵放在虞老头嘴边。
“鱼啊,我听......元说你来了,我....开心。”
楚鱼感受到后脑勺老头那干枯无力的手,在自己头上摸着。
以前,那手温暖有力,现在干枯冰冷,不由得鼻子一酸,“老...头,我来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