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关门。
楚鱼心情平易放松,双手背在身后,准备去街上找些吃的。
他们隐仙门的这个破道观,是建在小沙河的河西岸边。
二十年前,小沙河河水清清,近二十年里因为城镇生活和酒厂排污,现在河水乌黑如酱油。
沙河镇地处平原,生活吃水,取于地下水,小沙河被污染,最难受的当然是生活在镇的人。
走出道观,从河面飘来的如粪池那种臭味,便挤入楚鱼鼻孔之中。
楚鱼深吸口气,头向上扬,收紧小腹,啊——
“你是楚鱼吧?”
楚鱼那“啊秋”的喷嚏,被迎面而来的一位年轻人的招呼,而打断了,憋在胸腔里,那叫一个难受。
“咳咳咳...”楚鱼缓过这口气,这才打量起面前身穿蓝衬衫的年轻人,“你是?”
“我是镇上负责文保这一块的小杜,我叫杜兵。”
杜兵语毕,从黑色的单肩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向楚鱼。
“莫道长去年交代给我的事情,来了好多次,没见观里有人,这次碰巧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楚鱼听闻,里面涉及到师父,便也没敢怠慢,“我们去观里说吧。”
他前面带路。
杜兵跟在楚鱼身后,面露喜色。
在乡镇这个级别,文保专员,就是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起初,他是不相干的,心里埋怨家里老头好久,说什么没见过这么坑儿子的。
没资金,没人。文物怎么保护?
不出事还好,出了事情,自己铁定是第一责任人,妥妥的背锅侠。
直到一天中午,家里人刚起床,就见一位背着剑,看着有些邋遢的老道士。
那么大大咧咧,走进他家大门,然后大马金刀,把背后的剑取下,嘭地一声,放在他家客桌上,然后毫无边界感,自顾泡起茶来。
他家老子,竟然顾不上吃饭,跑到客厅,去陪老道士喝茶。
而他杜兵,则被他老子暴躁地一嗓子,喊过来,泡茶。
几壶茶后,老道离开留下一个文件袋。而他杜兵也搞明白了这老道士的来历。
竟然,就是自己重点负责的破道观的方丈,也是沙河镇他们这些地方“婆罗门”口中的老神仙。
以前,对老道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只知道,老道不但能掐会算,还能关键时刻救你小命。
他老子曾告诉他,上一届走的那位那个大拇指,因为身体原因,本来没希望了,最多混个比镇大的副职,熬到退休。
不曾想,被老道一次推拿,竟然身体好了。
因为能力高,身体好,在两轮的斗争中,黑马似的,直接升了两个正级别。
不过,这些对于杜兵来说,也仅是心理上对莫老道有了些神秘认知,真正改变他态度,从心底尊敬老道的,是后续一些事情。
去年,老道送完文件袋,从他家离开后,半夜突然出现在了他杜兵的床头,当时被叫醒时,差点吓尿裤子。
不等他嚎叫,老道抓着他,从三楼窗户直接跳了下去。
他以为这回,不死也得伤得不轻,不曾想,根本没有落地,反而脚下一软,整个人飞了起来。
杜兵是第一次站在高处俯瞰整个沙河镇。
耳边传来风的呼呼声,杜兵神情恍惚,一时之间,令他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他被老道带着落在了一个破道观外。
虽是深夜,但是这破道观非但没令他感到阴森诡异,心中反而生出莫名的安全感。
老道推开观门,朝愣神的杜兵招手,让他跟着进去。
他杜兵是个谨慎的人,但是竟然毫无心理防备地,就听了老道士的话,跟着进去了。
他一路跟着老道进了道观的大殿。
老道说什么,他就鬼使神差地做什么。
后面,他光着半截身子,坐在大殿中间的蒲团上,嘴里念着老道让他念的话。
他嘴里每蹦出一个字,老道就剑指在他身前身后,各点一下。
殿外青白,一声鸡鸣,他刚好念完老道交给的话,而老道也停了下来。
当时,他穿好衣服,老道送他出了道观。
在门外,老道站在不高的台阶上,对他说:“你先天的心肺不足,老道给你补全了,以后好好干吧。有能力帮我照顾一下这个道观,要是我徒弟回来了,你把程序帮他走一下,身份和传承手续我都弄好了。”
杜兵本来想说些什么,最后嘴张了张,也没说出来。
他当天请了假,去省里做了一个全面检查,看到一项一项的“无”,他激动地原地掉泪。
经过这么一遭,他杜兵彻底相信了他们圈子里流传的那些话。
他比较幸运,因为有太多人花费巨大代价,都遇不到老道。
而他,就这么稀里糊涂受了老道恩惠。
......
杜兵看到关门吱呀一声,被身前这位身穿蓝色长袍叫楚鱼的年轻人,轻飘飘地推开了,心里留下的那一点心思,也没了。
他来过这里多次,也曾尝试去推开那似乎永远不上锁的破门。
但是,无论自己多用力,门都纹丝不动。
能力通神的老道士,怎么会找个熊包当徒弟呢?
杜兵为自己怀疑楚鱼,而生出了些不好意思。
楚鱼招呼杜兵,去了东偏房。
“我也是今天才回来,招待不周,请见谅。”
观里没有生火,热水都没有,楚鱼只能干巴巴地说了这句。
“没事没事。”杜兵比楚鱼还客气,“你把文件签一下名字,我这边给你入档案。”
“我看看。”
楚鱼打开文件袋,拿出里面的文件,挨个看了一遍,发现不是什么坑比合同啥的,就是道籍身份和道观的继承问题。
弄完这一切,楚鱼想请杜兵吃个饭,感谢他跑这一趟。
杜兵竟然没有拒绝。
两人出了道观,边走边聊。
这一聊不当紧,楚鱼聊出个学长。
两人都是中州大学的,只不过杜兵比楚鱼大两届。
前有老道与他杜兵的渊源,这后有楚鱼与他的校友关系。
杜兵当下就拉着楚鱼回家了。
当杜兵与楚鱼进家门时,他家老杜正在浇花,看见楚鱼一身奇怪装扮,心生不悦,眉头微微皱起,瞪了杜兵一眼,责怪他提前不给自己商量,什么人都往家里带。
“爸。这位是莫道长的徒弟。”
咣铛!
老杜听到这话,激动之下,手里的花洒没拿稳,落在了地上。
也顾不上,被花洒砸坏的那株价值不菲的兰花,上前拉着楚鱼的手,就往客厅走去。
期间,老杜一个劲埋怨自己臭小子,不提前给自己打招呼,好让自己提前准备准备。
楚鱼是一脸懵逼,心里也警惕起来。
自己与这对父子,可没有过多交集,为什么对自己这么热情。
而且,热情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