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狡辩,”颜诗瑾摇头,“这有什么可狡辩的。”
“那你说,如果不是因为你,白博雅为了什么,才会冷血到给替自己生了八个孩子的发妻下毒?”
“你我师出同门,我能看出,你应该也能看出,白博雅是反社会型人格障碍,冷血是写进基因里的。反社会型人格障碍会因为你今天进门先迈了左脚杀人全家,给妻子下毒又算得了什么?”
周如玉沉默了,好半晌才开口:“就算他是反社会型人格障碍,也不能说明给柳如烟下毒不是为了你。”
颜诗瑾笑起来:“白博雅只是反社会,不是智力障碍,相反,他的逻辑思维能力比普通人更强。他因为喜欢我而给柳如烟下药,反而导致我入狱受苦,岂非因小失大得不偿失?”
周如玉被说服了,却依旧不解:“如果不是为了你,那白博雅为什么会给柳如烟下毒呢?”
“谁知道呢?兴许那天柳如烟回家的时候先迈了左脚吧。”
周如玉忽然反应过来:“你知道是白博雅给柳如烟下药,知道药是我给的,你为什么不揭穿?”
“师尊说,她定然会找到神通大能来救我,我还从未见过修士,想见一见。”
“就为了这个?”
“我活了二十余年,修行了二十余年,修行是我毕生所求。所以是的,就为了这个。”
周如玉揉着自己的膝盖,表情放空,呢喃般低语:“你知道,什么都知道。”
颜诗瑾摇头:“这世界上也有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例如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看不出白博雅是反社会型人格障碍,不知道师尊为什么看不出你骑马摔瘸了腿是假装的,不知道白博雅为什么给柳如烟下药。”
“谁知道呢?兴许那天柳如烟回家的时候先迈了左脚吧。”
这句本来从颜诗瑾嘴里冒出来过的话,一字不差地从周如玉嘴里冒出来,气氛忽然就和谐了。
颜诗瑾看着周如玉,温声劝道:“如果不是白博雅给柳如烟下药,我蒙冤入狱,也不会见到修士。果然,任何时候都是最好的时候,任何安排都是最好的安排。”
这样说着,颜诗瑾身上的道德金光更加浓郁了。
青年秃头竖手念了一声佛,看向颜诗瑾的眼神更加满意了。
颜诗瑾继续说:“就像如果不是我们抱错了,你也不会跟张赤霄从小一起长大一样。”
周如玉阴沉着脸又揉了揉膝盖。
终于,周如玉没有再对颜诗瑾说什么,只是朝着外面唤一声:“来人。”
退到门口的婢女闻言迅速走了过来:“夫人。”
“回去。”
周如玉摆摆手,婢女立刻过来推她的轮椅。
随着辘轳的车辙声,周如玉在婢女的推动下离开了牢狱。
牢狱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颜诗瑾,和隐身的杨思思与青年秃头。
颜诗瑾盯着手中的瓷瓶,许久,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她身上的道德金光更浓郁了。
伴随着甲胄摩擦之声,一行兵卒走了进来。
牢房墙壁上的油灯映亮了他们的甲胄,跟闯进白家的一模一样,皇城司。
“开门!”狱卒在皇城司军的推搡下重重撞上牢门。
值夜的狱卒从未遭遇过这种情况,颤颤巍巍地揪着裤腰:“颜氏是羁押的犯人,你们不能带走。”
没有耐心的皇城司军直接从狱卒手中抢下钥匙,打开门:“颜氏,立刻跟我们走。”
颜诗瑾没有挣扎,收起瓷瓶,平静地走出了牢房。
颜诗瑾的身上没有戴镣铐,数名皇城司军站在她的周围,不像押送,倒像护卫。
杨思思跟了上去,走出牢狱大门,就看见还没有离开的周如玉。
周如玉坐在马车上,从推开的车窗探出头:“坐我的马车过去吧。”
没有人告诉周如玉颜诗瑾将被押往何处,就连颜诗瑾自己都不知道。
周如玉却凭借敏锐的政治触觉,准确地判断出颜诗瑾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皇城司军下意识就要阻止:“夫人……”
张赤霄乃是皇城司指挥使,而周如玉是张赤霄的发妻,故眼前的皇城司兵卒称周如玉一声夫人。
被周如玉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颜氏尚未定罪,还是官眷,你敢与她同乘,我不拦你。但我也希望你知道,你不是只活这一夜,这一时,你也不是你一个人,还有父母,还有妻儿。”
皇城司军面色一变,当即垂首:“夫人说得是。”
颜诗瑾没有多言,见周如玉与皇城司谈妥,便径自上了周如玉的马车。
坐定之后,马车辘轳地滚动起来。
一路上,周如玉都没有说话。
直到车子到了目的地,从车窗看出去,能够看见在长街上对峙的步军司和皇城司。
此刻夜色已深,京中宵禁,长街上只有对垒的两军手持的火把落下明灭火光。
负责押解颜诗瑾的皇城司军在马车外催促:“颜夫人,请下车。”
颜诗瑾没动,周如玉侧头示意婢女:“你带他们往旁边去一些,我有几句话单独与颜夫人说。”
婢女屈膝:“是。”
婢女下车之后,外面一阵低语悉索。
周如玉从窗户瞧着人都避远了,才回头看向颜诗瑾:“你不是说不明白师尊为何看不出我的腿是装的?”
颜诗瑾点头:“是。”
周如玉笑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膝盖,笑容说不清是欣然还是怅然:“因为我真的瘫了。”
“这不可能。”颜诗瑾下意识反驳。
周如玉笑得更灿烂了:“你说得对,师尊医术卓绝,我想在她面前装瘫痪无异于班门弄斧,所以我用了麻药。时间长了,肌肉萎缩加上麻药,我真的瘫了。”
颜诗瑾沉默了。
周如玉继续道:“你当我为何颇有造诣,令白博雅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柳如烟下药?都是拿自己练手。”
“你让我坐车,就想同我说这个?”
周如玉摇头:“我为你解惑,也想让你为我解惑。”
“解什么惑?”
周如玉笑起来:“你如此聪慧,为何看不出师尊的修仙是假的?”
“不是假的。”
周如玉的笑容更加残忍了:“求仙问道虚无缥缈,你按照师尊给的法子修行了二十年,连修仙的门槛都没有摸到,所谓的修仙还不是假的?”
“不是假的。”颜诗瑾又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