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香炉腾起的青烟在祠堂梁柱间蛇形游走,徐两的指尖摩挲着太师椅扶手上凸起的睚眦纹。
台下的徐家探子跪伏在地,后背的冷汗洇湿了绣着避煞符的夜行衣。
";属下亲眼所见。";探子喉结滚动,袖口暗袋里的罗盘指针突然疯狂转动,";朱家那位主子...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宫隔空辨气,连三丈深的陪葬坑都...";
";咔嚓!";
黄花梨扶手在徐两掌下裂开蛛网纹,虞袅袅端着药盅的指尖微微一颤。
十年了,她依然记得齐天下书房那夜,金刚杵捅穿青铜灯柱时也是这般声响。
蒙着药雾的眼眸扫过探子后颈——那里本该纹着徐家家徽的位置,此刻正泛着诡异的靛青色。
";接着说。";徐两松开手掌,木屑簌簌落在探子发顶。
";在云南虫谷,他用伞面八卦镜破了鬼谷子的四柱倒悬阵。那些...那些气...";探子突然剧烈咳嗽,从怀中掏出的羊皮地图上晕开黑红血渍,";就像当年小少爷...";
寒光乍现,淬毒的柳叶刀擦着探子耳畔钉入廊柱。
虞袅袅垂眸看着药汤表面泛起的涟漪,二十三种毒虫炼制的";千蛛醉";正在瓷盅底部凝结成卦象——申伍子教过她,这是大凶之兆。
";滚。";
探子连滚带爬退出祠堂的瞬间,徐两突然暴起。
绣着百鬼夜行的屏风轰然倒地,露出后方整面墙的暗格。
三百六十个琉璃瓶中,用福尔马林浸泡的眼球齐刷刷转向呆立的虞袅袅——这些都是被挖去双眼的齐家旁系。
";观气...观气...";徐两神经质地擦拭着最中央的玉瓶,里面漂浮的视网膜上还残留着金色纹路,";除了齐家嫡系血脉,怎么可能...";
虞袅袅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五年前活埋齐骨那夜,她亲眼看见徐两将土层再次挖开,他亲手剖开齐骨的胸腔,取走的不仅是心脏——还有三节泛着金光的脊椎。
齐骨,不可能活着······
此刻那些骨头正躺在暗格最底层的青铜匣里,与二十八个刻着";伍";字的铜钱锁在一起。
";当家的,该用药了。";她将药盅捧过头顶,腕间银链碰出蛊铃轻响。
这是徐两亲自设计的机关,只要汤汁洒出半分,淬毒的银针就会刺穿她的腕脉。
徐两突然掐住她的下巴,药汤泼在青砖地面腾起紫烟。
虞袅袅盯着他瞳孔里游走的金线,突然想起齐骨被囚禁时说过的话——徐两的秘药在催化观气能力的同时,也在将服药者变成人形罗盘。
";你在发抖。";徐两的拇指按上她颈动脉,那里藏着半枚玉蝉吊坠,";听说朱家那位主子,也戴着这样的玉饰?";
祠堂外的梆子声救了虞袅袅。
当十二声更鼓穿透雨幕时,徐两已经披上描金斗篷走向地下密室。
她跪在漫延的药渍里,看着银针在毒烟中渐渐发黑——这是申伍子教她的第三十七种假死药配方。
密室的青铜门在身后重重闭合,徐两将掌心按在冰凉的玉璧上。
黑暗中亮起幽蓝磷火,映出墙上密密麻麻的解剖图谱——每张人皮画卷都标注着气脉走向,正是用当年那些失踪的旁系弟子制成。
";第七十九号实验体,戌时三刻出现气脉逆流...";他抚摸着最新的人皮画卷,突然扯开自己的衣襟。
心口那道缝合疤痕正在蠕动,二十八个铜钱状的凸起排成北斗七星——正是当年从申伍子眼中剜出的暗器。
培养槽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徐两扑到玻璃舱前,看到原本静止的龙血样本正在沸腾——这是五年前从齐骨脊椎中提取的液体,此刻竟在空中凝成模糊的人形。
";不可能...";他疯狂敲击着控制台,屏幕上突然跳出熟悉的卦象。
当第七枚铜钱从心口钻出时,他终于看清血雾中的人影——齐骨正隔着时空与他四目相对,瞳孔里流转的已非人类应有的金光。
警报声戛然而止。
徐两瘫坐在满地狼藉中,颤抖的手摸向暗格里的青铜匣。
当匣盖开启的瞬间,浸泡在药液中的脊椎骨突然发出龙吟,墙上的解剖图谱无风自动,那些绘制气脉的朱砂竟开始逆流。
";原来如此...";他盯着掌心浮现的鳞片状纹路,突然癫狂大笑。
培养槽的玻璃映出扭曲的面容——额角凸起的骨刺,瞳孔分裂成的复眼,还有脖颈处若隐若现的青铜齿轮。
祠堂方向突然传来爆炸声。
徐两将脊椎骨按进心口裂缝,任由龙血顺着指缝滴落。
当密道机关启动时,他最后看了眼墙角的青铜镜——镜中人的背影,正与当年解剖台上挣扎的齐骨缓缓重叠。
虞袅袅将染血的密信塞进青铜雀鸟腹中,这是三娘子生前教她的鲁班锁。
当雀鸟振翅消失在雨幕时,她摸向耳后的皮肤——那里埋着半枚刻";伍";字的铜钱,此刻正发出灼人的热度。
祠堂地砖下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她知道徐两又要去那个地方了。
十年前被活埋的盗洞上方,新立的镇魂碑正在渗出血泪——碑文是徐两亲手刻的";弟齐骨之墓";,而地下三十丈深处,埋着三百六十具没有眼睛的青铜棺。
雨越下越大。
当虞袅袅转身时,看见理柏山如山的身影立在廊下,他肩头落着的根本不是雨水,而是从龙脉方向飘来的纸钱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