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几人,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那些未曾谋面的机关零件,眼中闪烁着浓厚兴趣。
相里子摩挲着下巴,眼神在那些零件上游移。
“诸位,此物名为‘椅子’,乃是我闲暇时所创,今日特来请诸位指点一二。”
相里子点了点头,没有多言,直接走到那堆零件前,蹲下身子,仔细端详起来。
相里子头也不抬,随口解释:“这些零件,怕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只是这手艺嘛,还欠些火候。”
相里子语气平淡,却让苏齐老脸一红,他没想到,自己精心制作的零件,竟然被相里子一眼看穿了。
“这铆合之处,尺寸有偏差,若不稍加修整,怕是难以拼合。”
相里子一边说着,一边用锉刀轻轻打磨着零件,动作娴熟,显然对此道极为精通。
苏齐心中暗自佩服,不愧是墨家巨子,眼光果然毒辣。
“原来如此,难怪我昨日拼装许久,始终不得要领。”
苏齐恍然大悟,他之前还以为是自己笨手笨脚,原来是零件问题。
“这零件,莫非是你亲手所制?”
相里子突然抬头,目光如炬,直视苏齐。
苏齐一怔,没想到相里子会突然发问,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是我做的,让巨子见笑了。”
苏齐有些尴尬地说道,毕竟,在墨家巨子面前班门弄斧,确实有些丢人。
相里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想到,这些零件竟然出自眼前这个年轻人之手。
“年轻人,你倒是有些天赋,只是这技艺还需多加磨练。”
相里子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赏,却没有丝毫轻视之意。
“多谢巨子指点,日后定当勤加练习。”
苏齐连忙拱手道谢。
相里子没有再说什么,继续埋头修整零件。
不一会儿,在相里子巧手之下,原本尺寸不合零件,完美地契合在一起。
一把崭新椅子,呈现在众人面前。
墨家几人围了上来,仔细端详着这把椅子,眼中满是好奇。
“此物坐起来,确实比跪坐舒适许多,还有靠背可以倚靠,妙哉妙哉!”
一位墨家弟子忍不住赞叹道。
相里子也点了点头,对这把椅子颇为满意。
争吵声渐息,各家学派代表人物面红耳赤,显然都使出了浑身解数。
张苍轻咳一声,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氛围。
“诸位,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张苍声音不大,
“将各自学说的精髓整理成册,呈于府正大人。”
张苍补充,目光扫过众人,在扶苏身上稍作停留。
各家代表纷纷应诺,心有不甘地退下。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暂时告一段落。
大殿内,墨家几人正围着苏齐,研究那把新奇的椅子。
张苍饶有兴致地走过去,一屁股坐了上去。
“嗯,舒服!”
张苍那张原本严肃的脸,此刻竟露出一丝孩子般的满足。
他向后靠去,坚实的椅背稳稳地撑住了他的后背。
“这椅子,比跪坐舒服多了。”
张苍感叹,目光转向相里子。
“相里子,这椅子,就按照大殿的座位数,多做几把吧。”
张苍吩咐道,
扶苏缓缓起身,宽大衣袖在空中划过一道优雅弧线,他迈着沉稳步伐,走到那把椅子前。
扶苏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身体微微后仰,感觉像一双温柔而有力的手将他撑起。
“确实不错。”
扶苏轻声呢喃,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喜。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相里子身上,眼神中充满了赞许。
“相里子,这椅子,真是巧夺天工,让人赞叹不已。”
扶苏语气诚恳,毫不吝啬自己赞美之词。
相里子那张刚毅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他谦虚地拱了拱手。
“公子过奖了,此物不过是苏齐奇思妙想,我等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扶苏点了点头,目光再次回到那把椅子上,眼神中闪过一丝思索。
“给东宫也做几把吧。”
他顿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温柔。
“也给父皇送几把。”
扶苏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言喻情感。
“这,也算是我这个做儿臣的一点心意。”
扶苏轻叹一声,
也许,这几把椅子,能够拉近他与父皇之间的距离,让他那颗拳拳孝心,能够更好地传达给那位日理万机的帝王。
相里子微微颔首,表示应允。
“只是,这案牍的高度,怕是不合适了。”
相里子指了指一旁的案牍,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那就一并改了!”
张苍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把这些案牍,都改成适合这椅子的高度。”
苏齐站在一旁,看着张苍与墨家众人讨论着桌椅的制作,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他想起了历史上墨家的命运,那些精妙的机关术,最终被斥为“奇技淫巧”,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苏齐看着眼前这些专注于技艺的墨者,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哀。
“诸位,”
苏齐猛地开口,打断了墨家众人讨论。
“巨子,墨家将亡啊。”
苏齐声音低沉,。
相里子等人闻言,纷纷停下手中动作,转头看向苏齐,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张苍一脸担忧地看着苏齐,心中暗自腹诽:‘这家伙,迟早有一天要因为这张嘴被人打死。’
“此话怎讲?”
相里子沉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
“我看巨子等人并不热衷于讨论,也好像不愿向扶苏公子兜售墨家学问?”
苏齐语气平静,
相里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仿佛要驱散空气中凝重气氛。
“你也说了,我们这一派注重实干,不喜欢饶舌,自然不想和其他人去争论。”
相里子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仿佛那些争论在他看来,不过是无意义的口舌之争。
“要不是陛下要求,我墨家作为显学之一必须来,我等几人根本没时间来这里。”
“我们墨家弟子,平日里各有各的忙碌。”相里子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
他伸手指了指身旁的几人,“他们有的要去工坊里打造兵器,一锤一锤,都是为了边疆的将士能有更锋利的剑,更坚固的盾。”
相里子顿了顿,目光又落在了另外几人身上,“还有的,要去田间地头,和农人一起琢磨那些农具,怎么才能更省力,怎么才能让庄稼长得更好,让百姓们都能吃饱饭。”
“还有一些弟子,要跟着军队,为他们修缮器械,保障后勤。”相里子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有些黯淡,“还有一些,要去北方修长城,那可是个苦差事,风吹日晒,黄沙漫天,一砖一瓦,都是血汗垒起来的。”
“我们墨家的人手,本来就不多,现在都是硬挤出这些人来参加文华府的讨论。”相里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实在是分身乏术啊。”
他转头看向苏齐,眼神中带着几分赞许,“你小子倒是不错,还会些机关术,所以老夫才愿意跟你多说几句。”
相里子补充了一句,算是解释了自己为何会对苏齐另眼相看。
苏齐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那巨子想过为啥现在墨家人越来越少了?”
苏齐抛出一个尖锐问题,直指墨家核心困境。
“止楚攻宋时,墨子能直接带300人去,但陛下统一四海以后,墨家新鲜血液越来越少了吧?”
苏齐语气中带着一丝痛心,仿佛看到了墨家衰落的必然。
相里子默然不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有无奈,有不甘,还有一丝迷茫。
学儒、学法的人确实越来越多,而墨家,却像一棵逐渐枯萎的大树,失去了往日生机。
苏齐看着相里子沉默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哀。
“曾经天下非杨即墨,盛极一时。”
苏齐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怀念。
“但现在杨朱之学,道家自己都不说了,而说黄老。”
苏齐语气一转,变得尖锐起来。
“墨家如果没有改变,这也就消亡了。”
苏齐声音如同惊雷,在相里子耳边炸响,震得他心神俱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