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苍那双深邃眼眸微微眯起,闪过一丝疑惑:“你方才所言,我大致能领会其中深意,只是这‘定海神针’,究竟是何物?”
苏齐无语道:“这不重要。”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仿佛洞穿了时空,看到了墨家辉煌未来:“重要的是,墨家,乃我华夏前进之利器,是推动文明发展的强大引擎。”
“我期望他们,能构建一个严谨有序知识体系,这体系,建立在可检验解释之上,能对客观事物进行精准预测。”
苏齐声音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张苍和扶苏心上:“这体系,涵盖了事物的形式、组织,乃至万物运行规律。”
张苍与扶苏二人相视一眼,轻轻颔首,苏齐话语后半段,他们虽听得云里雾里,但“华夏前进之工具”这几个字,却如惊雷般在他们脑海中炸响,让他们瞬间明白了墨家重要性。
二人不再追问“定海神针”之事,转而兴致勃勃地探讨起今日辩经内容,哪些可以吸收借鉴,哪些可以融入到治国理政之中。
苏齐见状,心中长舒一口气,暗自庆幸他们没有继续深究。
他心中所想,又岂是这二人一时半刻能够理解的?
墨家,在他眼中,不仅仅是一个学派,更是未来大秦科学家种子,是他心中“大秦科学院”雏形。
难道要告诉他们,墨家弟子们将会成为大秦未来科学家,自己正试图将墨家改造成大秦科学院,从理论研发到生产制造,一条龙服务?
然而,在这个连温饱都成问题的时代,谈论科学技术,无异于痴人说梦,太过超前,也太过理想化。
与其空谈理想,不如以利益为诱饵,引导墨家走上正确的道路。
苏齐坚信,墨家所发明的诸多工具,将会极大地改变生产力,甚至重塑整个社会的生产关系。
一旦墨家展现出其巨大价值,自然会吸引无数人争相加入,形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
苏齐心中甚至还存有一丝幻想,期待着墨家能够研发出威力惊人的武器,用来对付项羽。
省得那个家伙在战场上如同开了无双挂一般,动辄屠杀数百人,让他也尝尝厉害,让他明白什么叫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又快又准!
苏齐又想起后世那句名言:“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我要让墨家,成为推动这个时代前进的,最强大的引擎!”
张苍突然开口,打断了苏齐的思绪:“苏齐,你这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怎的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傻笑的?”
扶苏也投来疑惑的目光:“是啊,苏齐,你方才,似乎在想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苏齐回过神来,连忙掩饰道:“没,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有趣的事情罢了。”
东宫书房内,烛火摇曳,光影在三人脸上交错,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扶苏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语气沉重:
“昨日我进宫面圣,将丞相李斯那所谓的‘小事’,禀告了父皇。”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直视着苏齐和张苍,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一件差点要了丞相性命,也差点让我蒙在鼓里的小事!”
张苍和苏齐沉默不语,书房内落针可闻,唯有烛火偶尔爆裂的细微声响,更添几分压抑。
扶苏猛地转向苏齐,目光灼灼,语气急促:
“苏博士,苏侍读,你前日信誓旦旦保证能说服张御史,如今张府长就坐在这里,你究竟用了什么法子?”
扶苏的声音微微颤抖,透着几分难以抑制的焦躁:
“还有那丹药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又是如何得知?”
苏齐与张苍交换了一个眼神,示意张苍解释。
张苍长叹一声,眉宇间满是无奈,将那夜苏齐所言,以及在丞相府亲眼目睹的一切,事无巨细地讲给扶苏听。
从苏齐那句轻描淡写的“陛下时日无多”,到李斯府上那条误食丹药后痛苦挣扎的黄狗,再到李斯那张震惊到失色的脸,每一个细节,都如同锋利的刀刃,一下一下地剜在扶苏心上。
扶苏脸色愈发苍白,嘴唇微微颤抖,喃喃自语:
“父皇……他……”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父皇那威严的身影,曾经的雄才伟略,如今却……
扶苏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心神,再次睁开双眼,眼底却已是一片黯然。
“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父皇……”扶苏猛地站起身,双拳紧握,指节泛白,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我要进宫,我要父皇!”他语气决绝,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书房。
苏齐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扶苏衣袖,急声道:“公子息怒!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扶苏猛地回头,目光如炬,逼视着苏齐,语气急促:“从长计议?父皇如今危在旦夕,如何能从长计议!你让我就这样干等着?”
苏齐感受到扶苏手中力道,知道他此刻心急如焚,于是放缓语气,劝慰道:“公子,您昨日才将此事告知陛下,陛下必然会暗中调查。若是虚惊一场自然最好,可若是……”苏齐顿了顿,语气也变得凝重起来,“可若是此事为真,公子贸然进宫,恐怕会打草惊蛇。”
扶苏闻言,脚步一顿,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他颓然坐回椅子上,痛苦地闭上眼睛,喃喃自语:“父皇……他……”
张苍见状,心中也五味杂陈,他走到扶苏身旁,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公子,苏齐所言极是,此事还需谨慎行事。”
扶苏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再次睁开双眼,眼底却已是一片黯然。他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良久,扶苏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绝望:“苏齐,若是……若是父皇真中了毒,你可有办法医治?”
苏齐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语气沉重:“公子,恕我直言,长年累月服用丹药,体内积攒毒素已深,恐怕……”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话中含义,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
书房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扶苏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双眼紧闭,两行清泪无声滑落,在苍白的脸上留下清晰的痕迹。他紧咬下唇,竭力压制着呜咽,肩膀却控制不住地颤抖,像风中飘摇的落叶。
张苍看着扶苏这副模样,心中也隐隐作痛。他虽然性情懒散,但对扶苏这位仁厚的公子,却也是真心敬佩。
苏齐看着扶苏痛苦的样子,心中也五味杂陈。他知道,在这个时代,医学水平有限,重金属中毒几乎是无药可医的。
扶苏与其他公子截然不同,这位公子,将亲情置于皇权之上,实属罕见。
苏齐不禁在心中暗自思忖:若是换作其他公子,得知始皇帝陛下时日无多,恐怕早已开始暗中布局,培养自己的势力,
为即将到来的皇位争夺战做准备。
他们会像饿狼一般,紧盯着那至高无上的宝座,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其收入囊中。
张苍看着扶苏这副模样,心中五味杂陈。他虽性情懒散,却对这位仁厚的公子真心敬佩,此刻也不禁动容,低声道:“公子,苏齐所言极是,此事还需谨慎。”
“所以我才让公子对陛下尽孝,”苏齐打破沉默,语气沉重,“除了想让陛下早日听取公子劝告,推行仁政,也有让公子尽孝道之意。”
扶苏猛地站起身,眼中燃起一丝希望,却又很快被绝望浇灭。
苏齐见状,连忙补充道:“公子,今夜已实行宵禁,此刻贸然进宫,恐怕多有不便。不如等明日白天再去,或许陛下此刻正……”他顿了顿说道,“搞不好陛下正在某个美人的寝宫忙活呢,你这一去叫宫门,打扰了算谁的?”
扶苏被这略带玩笑的话语拉回现实,不禁苦笑,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也罢,明日再去便是。”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吩咐道:“来人,给两位先生安排客房。”
与此同时,章台宫内灯火通明,却静得可怕,只有竹简的翻动声。
被认为正和美人互动的嬴政独自一人坐在案前,批阅着堆积如山的竹简。
突然,他一把将手中竹简扔到地上,怒喝道:“传令九江郡守!若是连区区几十个盗贼都剿灭不了,也不用再向朕汇报了,直接自刎谢罪!让郡丞接任!”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带着帝王的威严和不容置疑的决断。
散落一地的竹简,如同嬴政此刻烦躁心情,一片狼藉。
侍从们大气不敢出,轻手轻脚捡起竹简。
另一名侍从则飞快记录嬴政口谕,笔尖在竹简上摩擦,发出沙沙声响,在寂静大殿中格外清晰。
嬴政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赢一。”他沉声唤道。
如同鬼魅般,赢一无声无息出现,躬身行礼。
“扶苏今日在文华府如何?”嬴政语气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赢一默默将手中竹简呈上,又悄无声息地退下,仿佛从未出现过。
嬴政拿起竹简,细细阅览,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让侍卫分开百家之人……”嬴政低声念叨着,脑海中浮现出扶苏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庞,心中点了点头,恩威并施方为帝王。
“苏齐让墨家造椅子……”嬴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玩味笑容,这苏齐,倒是个有趣之人。
“让墨家再次伟大……”嬴政目光一凝,心中思绪万千。
墨家,曾经辉煌一时,如今却日渐势微。
这苏齐,究竟有何妙计,能让墨家重现昔日荣光?
“造纸术……”嬴政目光落在最后一行字上,心中猛地一震。
他放下竹简,闭上双眼,细细回想着苏齐所描述的造纸过程。
“斩竹漂塘,煮楻足火,荡料入帘,覆帘压纸,透火焙干……”
嬴政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精光四射。
“此物,若真能造出,必将创造历史!”他语气激动,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