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细如发,从前一直以为陆雨薇是心思单纯的女子,所以见她含泪便只顾着哄人,只想让她安心。
可昨日得知她竟蒙骗山贼对薛泠下手,今日又将真相查明,确实是她所为,崔钰心中对陆雨薇,自是多藏了一份疑心。
路上他心焦不已,担心她这身子有个好歹。
可方才吴大夫说了,并无大碍,他自是松了口气。
现在再仔细瞧陆雨薇,便发现不妥。
她说她腹痛难忍,他进来时还听到她在这床榻上喊着疼。
吴大夫一走,她却在他怀里面,好似腹痛消失了一般。
这是其一,其二便是这么热的天,她若是腹痛难忍,身上早就出满了冷汗,不可能如此干爽。
她额头上确实是有汗水,可鬓发却干爽飘逸,并未沾有半分汗液。
崔钰心下一沉,推开了她:“你腹痛好了?”
陆雨薇方才一心只想勾得崔钰怜爱,却忘了自己还在装“腹痛”。
崔钰这话一出,她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便不见了。
她重新捂着小腹:“自是疼的,但钰郎抱着我,我便是再疼,也忍得。”
这样的好话,自是谁都喜欢听。
崔钰到底也只是个男子,心爱之人说这样的话,他从前听了了,每每都是心花怒放。
可今日,他却觉得心口发寒。
“我想起还份公文要看,你先歇着,我去一趟书房,稍后再来。”
陆雨薇怔了一下,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崔钰便已经起身离开了。
“夫君——”
崔钰走得极快,她才唤了一声,他人便已经走出了外间。
陆雨薇咬着牙,狠狠地捶了下床榻,“薛泠!都是薛泠!”
明明薛泠没有回来之前,崔钰对她还是好好的,两人也已经冰释前嫌了。
崔钰离开倚翠苑后,并非去了书房。
他快步往外院走去,还未到垂花门,便追上府医了。
“吴大夫!”
此时夜色暗,只有门边的灯笼透着光。
“二爷?”
吴大夫惊讶不已,忙对着崔钰行了礼。
“不必多礼。”
崔钰看了一眼文远,侧了侧头,示意他先退下。
“吴大夫,这边请,我有些事情,想请教一下。”
吴大夫跟着他走到一旁,“二爷莫要折煞老夫了,您有何事,尽管吩咐便是。”
“吴大夫,方才陆少夫人的腹痛,当真是一副药便能止痛?那她以后,可还会再犯?若是再犯,难不成又是一副药?她如今身怀六甲,喝这般多药,怕是不妥。”
吴大夫也不是第一回被高门请回府中当府医了,后宅争宠的手段见多了,他方才一把脉,便知道那陆少夫人不过是装作腹痛好让二爷怜爱罢了。
所以他开的所谓药方,也不过是些安胎药,有益无害。
只是现在崔钰这样一问,他倒是有些不好回答了:“二爷放心,老夫开的那药,对胎儿并无影响,陆少夫人可以放心食用。只不过陆少夫人这腹痛,归根究底,还是她积郁,二爷多些宽慰她,陆少夫人少些作想,大抵是不会再发作。”
“吴大夫这般说,她这腹痛,是与她心绪相关?”
“二爷这般说,也并无不可。”
崔钰心下已经有了判断,“那便是说,就算不用药,她腹痛也可缓解?”
吴大夫一愣,老脸发白:“二爷,二爷说的不错,是老夫思虑不周了。”
崔钰也知府医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他开的怕也只是安胎药方。
“吴大夫言重了,雨薇近日身子好了许多,胎也坐稳了,这都是您的功劳。”
崔钰说着,笑了下:“我明晓了,吴大夫回吧。”
吴大夫本以为崔钰要追究他“胡乱”开药的责,不想他竟半句不提。
见此,他忙拱手退下,匆匆出了垂花门,回了客房。
崔钰看着吴大夫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片冷。
他双眸沉敛,片刻后,才转身往那倚翠苑去。
陆雨薇以为崔钰说看公文不过是借口之言,今夜他是不会再来倚翠苑了。
不想正准备沐浴,便听到绿绮说崔钰来了。
“等等,先出去吧。”
自崔钰离开后,陆雨薇发了些脾气,但冷静下来后,却总有些不安。
她总觉得方才的崔钰与往日不太一样,再想到这两日,崔钰只来了她这儿一趟,她便越想越觉得不妥。
听说崔钰去而复返,陆雨薇连忙重新躺回了榻上。
崔钰进来的时候,便见她躺在那床榻上,凝着眉,一副柔弱不堪的模样。
“钰郎!”
见他来了,陆雨薇看着他眼睛轻眨,眸中已经多了些水润,烛光照在她眼眸里面,又是那般的楚楚可怜。
陆雨薇这模样,崔钰从前见了不下百次,却从未有过一次怀疑她的真假。
若不是她对薛泠做下那等恶毒之事,他怕是永远都不会觉得她心思深沉。
二人相识多年,他一直都以为陆雨薇是天真温软之人。
见崔钰不说话,陆雨薇心头的不安越发的明显。
她忙撑着床坐了起来:“钰郎,你怎么了?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崔钰听到她这话,方才动了下,走到床边,看着她抬起来伸向自己的手,却并未像从前那般,握着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
他只是低下头,瞧着她:“可还疼?”
“喝了药,好多了。”
陆雨薇从未见过这样的崔钰,不免有些心慌,往前抓住了他的衣袖:“钰郎,你这是怎么了?你这样,我,我有些怕——”
崔钰平日断案,见过太多人在他跟前做戏,是真是假,他一眼便瞧出来了。
从前是被爱意蒙了双眼,他从未想过陆雨薇是那般不堪的人,自是不会分心想旁的,可如今,他已经看穿她的表里不一,现下再看着她这姿态,方知道,她的戏,可比那戏伶还会哄骗人。
他握紧了双手,压着心底的怒,“既然好多了,那便起来吧,今日父亲母亲请了族长过来,要商议家中大事。”
说到此处,崔钰瞧见陆雨薇那双眸里面闪过的惊喜,但很快便消失了,她又恢复了那般柔弱不已的模样:“是何事?”
她说着,人已经坐了起来,攀着崔钰的手臂下了床,“那妾身换身衣裙。”
“嗯。”
崔钰抬腿走出内间,不过片刻,陆雨薇便换好衣裙出来了 。
家中大事并未落下她,陆雨薇出门时眉间的愉悦压都压不住。
她挽着崔钰:“钰郎,今日要商议何事,竟然将族长都请来了。”
崔钰看了她一眼:“待会儿,你便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