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钰等了片刻也未见马车里面的人出来,他看了看一直在他身旁紧紧盯着他的护卫,最后还是御马退到了一旁。
他退到一旁后,被他逼停的三辆马车又缓缓地行了起来。
崔钰骑马停在那官道的一侧,看着那马车渐渐远去,不知为何,好似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也跟着走了。
他勒马立于原处,看了许久,直到那一行人几乎看不到了,崔钰才收回目光,御马回城。
薛泠许久没有这般出行了,虽然每晚都是在客栈中落脚,可到底不是家中,诸多不便,如此走走停停,花了近二十天,一行人才走进亳州的地界。
大抵是那日在普济寺,碧月夜里着了凉,路上薛泠便听到她有些轻咳,也问过碧月,可奈何她说无甚大碍,只是秋高气爽、喉间不适。
可撑到如今,刚入亳州地界,碧月便发起热来。
虽入了亳州的地界,可离薛泠外祖家还有近百里的距离,需得两三日才能赶到。
碧月这场高热来势汹汹,白日里已经烧得糊里糊涂了,薛泠便让宴小主寻了间客栈,打算休整两日再赶路。
出发的时候十月上旬已经过半了,如今已经十月下旬了,亳州这边也入了秋,一路往南行,却也没觉得比从上京离开时暖和多少。
秋风萧瑟,天色暗得越来越早。
薛泠担心碧月高热不退,便拜托宴小主请了个大夫,她也没让翠月在跟前伺候了。
天气冷,薛泠用过晚膳后看了会书,便让嬷嬷去唤小二送了些热水上来。
沐浴过后,她抱着汤婆子看半个时辰书,便灭了灯,换了寝衣上了床榻准备入眠。
前两日路不好走,薛泠在马车里被颠得浑身酸痛,今日入了亳州,她也卸了防备,才躺上床不过片刻,便睡过去了。
大抵是做了亏心事,薛泠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自从和离离开武阳侯府后,薛泠便不曾做过梦。
可今晚不知为何,却做起了梦。
那梦似真似假,她分辨不清。
梦里面的太子如同冷面罗煞,扣着她的喉问她为何要跑。
薛泠被他掐着脖子,几乎呼吸不过来,正当她以为自己要死在太子手上时,他忽然松了手,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人便被太子搂进了怀里面。
一支冷箭从太子身后飞来,直直地刺入了他的后背。
她惊慌地抬起头,崔钰正骑在一匹骏马上,面无表情地对着他们搭弓。
她大惊,问他为何要射杀太子。
崔钰却冷笑了起来,说谢珩已经被废了,他已经不是太子了。
说罢,他拉弓对准了谢珩,她高喊着不要,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第二支箭羽刺进了抱着她的太子身上。
崔钰却还未作罢,说他夺人之妻。
说着,便又拿了一支箭搭在弓上。
“不要——”
薛泠猛然惊醒,入目是一片黑。
她撑着床坐起身,盖在身上的被衾随着她的动作滑下,故意冷意袭上没了被衾的肩膀和胸口。
薛泠回过神来,方知自己是在做噩梦。
她微喘着气,伸手将滑下的被衾重新提了上来。
又过了片刻,彻底平复过来后,她才察觉到喉间的干涩。
薛泠起身,拿过一旁的披风,走到那桌前,提起茶壶倒了杯水。
冰凉的水入喉,她又清醒了几分,就连那残留的睡意都散了许多。
水太冷了些,她只喝了两口便又重新搁置下了。
再回到床上,却有些难以入眠。
方才的那个梦,实在是可怕。
太子怎么会是废太子,就算是皇上想废他,皇后一族也不可能会应承。
况且,她和太子的那三两事,知道的只有身边人,崔钰又怎么会知道。
薛泠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做这样荒唐的梦。
罢了,应是这两日马车颠簸,身体不适,睡得不安稳,才会做这样的梦。
薛泠翻过身,不再想那吓人的梦。
只是不想那梦了,却又忍不住想些旁的。
爹爹不入朝堂,武阳侯府又不站位,薛泠便鲜少关注太子之争。
不过有些事情,也用不着她关注。
今上少时并非是先皇看好的继任之子,为了争那太子之位,才娶了名门的当今皇后。
皇后出身名门,背后是世家大族,太子不过七岁,便被正式立为太子。
大梁并非嫡长继承,而是能者上位,今上那般早便立下太子,足见他对太子的厚望。
这些年来,太子的卓然亦是有目共睹。
若不是三年前,今上忽然将原本的淑妃娘娘,晋封了贵妃,坊间也不会对此多有猜测。
皇上圣德贤明,心怀天下苍生,登基多年,后宫除了皇后,便只有淑贵妃、两名嫔妃、两名婕妤、两名美人。
而为当今诞下皇子的,便只有皇后、淑贵妃和两位嫔妃娘娘。
大公主、四皇子、八皇子,皆是出自淑贵妃,这几年,今上对四皇子的栽培越发明显,薛泠在侯府时,曾无意听见武阳侯与侯夫人说,今上想改立太子。
只是这些年来,太子品德无缺,今上寻不出错处来,便只能不断地打压太子的外家。
思及此,薛泠忽的一惊。
太子此番去西南平乱,到底是真的去平乱,还是……
薛泠不敢再想,只觉得心头慌乱不已,后背更是渗出了一阵冷汗。
她抬手压着自己的胸口,许久方才平静下来。
辗转反侧,四更的声音响起,薛泠才重新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房间内还是一片昏暗,她转过身,只觉得好似今日更冷了些。
门外也不知道有没有候着人,薛泠试探地唤了一声:“嬷嬷?”
“小姐,可是醒了?”
门外的嬷嬷应了一声,薛泠让她进来。
“小姐,今日落了雨,更冷了些。”
薛泠点了点头,换好衣裙,才让嬷嬷开了窗。
窗外飘着细密的小雨,天色昏沉,风夹着雨吹过来,薛泠只在窗边站了站,便觉得冷。
嬷嬷把灌好的汤婆子给她,薛泠接过汤婆子:“嬷嬷,碧月昨夜高热可退了?”
“半夜又热起来了,幸好您留了大夫在客栈,服了药后,寅时已经退热了。”
薛泠皱了下眉:“大夫如何说?”
“大夫说碧月早些时候风寒入体,拖得久了,肺气受损,就算是这两日高热退下来了,也需得养些日子才算是好全了。”
嬷嬷说罢,问薛泠早膳想吃些什么。
薛泠胃口不佳,只说:“带些汤水的吧,旁的不想吃。”
“那老奴让厨房做碗小馄饨可好?”
薛泠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道:“素些的。”
“好的,小姐。”
嬷嬷去楼下买朝食,薛泠抱着暖炉到窗边,瞧着路上的行人,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