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便加强了他对周彻所部的掌控能力。
天子看了他一会儿,点头笑了:“好,那就如太尉所言。”
“既然太尉为主帅,当有决断军机之权,但是朕也有要求——”
“朕,要一个完整的并州、听话的并州!”
太尉一凛,俯身低头:“臣遵旨!”
未久,黄门又报:西原使团的人求见,前来辞行。
“辞行可以,求见就不必了。”
天子冷哼一声,道:“告诉他们,就说并州乱了,他们这样回去不安全,朕也不放心。”
“由六皇子全程护送,照看他们回返。”
别说西原使团,就连传话的黄门都听得一愣。
六皇子对萧焉枝做的那事,现在整个雒京都传开了,那叫一个热闹无比。
你还让六皇子护送她返回西原?
那不是让狗送肉包、猫押耗子吗?
天子一瞪眼:“发什么愣!”
“是!”
黄门跑了出去,将天子之言告知西原宗老。
宗老一听原地裂开,大呼:“这万万使不得!求见陛下!”
“未得陛下准,不能见。”
黄门让他候着,又来回禀天子:“陛下,西原人说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天子冷笑。
“他们说……说六皇子不安全!”
天子道:“你去告诉他们,六皇子此前是醉酒糊涂,一时做了错事。”
“让他护送萧郡主,正好将功补过,沿途多多道歉,争取早得原谅!”
黄门内心千万卧槽奔腾而过,转身又跑了出去。
宗老一听,差点晕倒,却又别无他法,只能将这个噩耗带回去。
听说对方走了,天子满意的哼了一声:“这帮蛮夷……尤其是这个女蛮子!”
“往日只知蛮力,如今也学会狡诈了。”
“一边在我大夏境内点火,一边还要来使说好。”
“交锋在即,竟然还和朕玩起了花活……正好!让老六去治治他们!”
天子越想越气,又越想越解气,思索片刻,他喊道:“张辩!”
“臣在!”张辩即刻转出。
“你吩咐御药房,抓几副顶好的补药,稍后你给六皇子送去。”
“告诉他两件事。”
“第一,便是授节董然。”
“第二,就说——让他沿途对萧郡主,多加照顾!”
张辩嘴角差点扯到耳根:“臣遵旨!”
消息传回后,梁乙甫当场炸毛。
没有其他办法,他再度找上了周汉,指望借用他的力量,来平衡周彻。
周汉闻之亦愤然。
送走梁乙甫后,便要入宫面圣。
“殿下糊涂!”
朱龙叹气,神色颇严厉:“如今萧氏之事,已然成空,你如何能因负气,去替一个西原人卖力?”
“我……”周汉步伐猛止。
“我知道,你心不甘。”朱龙摇头:“天下不甘的事多了去了,要做大事,首先考量的永远是利益得失。”
“负气行事,终是一勇之夫。”
周汉最后看了盛金苑方向一眼。
一转身,斩断千思万绪。
他知道,他和萧焉枝之间,再也不可能了。
这段所谓‘姻缘’,来的莫名,去的更匆匆。
还没开始,便已结束。
满打满算,自己恐怕和对方对话都不曾超过十句……
“依老师之见,我当如何?”
“殿下的战场在最北面,自当速往,早清局势,以便建功。”
朱龙行至他面前,正色道:“我会逐渐将重心调整在北,并州之功,是可以远胜河东的!”
周汉目中神芒一绽。
俯身一揖,而后大步离开。
他将和霍洗忧带着诸多将校属官,最先北行。
和周彻不同,周汉所部之军,乃是幽州和长城一带的戍卫部队,原先便屯在那。
指挥系统过去就行了。
而周彻所部,则较为复杂。
在第二日,尚书台、太尉府、平难将军府敲定了具体参战将领以及人员如下:
一、平难将军府直属平难军:
长史贾道、中郎将甄武、将军司马张伯玉,骑兵三千、弓手四千、步兵五千人;
共计战兵一万二千人。
二、三河骑军:
以前将军董然持节为首,领:
河内中郎将司马震,领河内骑士七千;
河南中郎将董问,领河内骑士七千;
河东中郎将齐角,领河东骑士两千。
共计战骑兵=一万六千人。
三:北军五校:
调原旋门关都尉王骥为北军中侯,督领全军,经扩展和骑步改后,分为两人统属:
丁斐领长水骑、屯骑、越骑,骑兵五千人;
皇甫超逸领步兵、射声五千人;
共计战兵一万人。
四:并州六营:
以镇原将军、领太原郡守事秦度为首,领:
左中郎将褚飞部:西河营、定阳营、朔方营;
右中郎将胡铁衣部:上党营、太原营、雁门营;
纸面战兵两万四千人,具体可用兵力未知。
现已知:雁门、太原陷落;朔方本孤悬之地,西河、定阳也已陷入乱战。
四军中,并州六营已实质性投入战斗。
有部分已沦为叛军,有部分被叛军剿灭,剩下的则被围堵、抵抗,还有跟着秦度在上党河内阻止防守。
随周彻一同出发的主力战兵三万八千人,但这只是战兵,加上还有七八万的辅兵、民夫,这是一个极其庞大的数字。
若非天子早有准备,动员这样的人力,绝非一时可行。
可自从命令下达后,这些人马已完成动员,火速赶往周彻麾下。
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出这样的大事,可见天子谋划之久,手段之深!
腊月十七日,北军和三河已集结完毕。
周彻也见到了王骥——这个未曾逢面,却听从自己之言,放走赵佐的皇甫氏故吏。
“那是真正的英雄,有无匹的气度!”
提及赵佐,王骥忍不住连连惊叹:“我听说了他在京中做的事,但像他这样的武人,步战束缚了他,跨马驰骋,才能真正见识到他的威风。”
周彻目光一动:“不知此次北行,能否将他召来帐下。”
“可寻机图之。”王骥道。
两人对话间,门口甲片撞击声大作。
甄武、许破奴、张伯玉、皇甫超逸、丁斐、胡八等人俱已赶到。
“殿下,何时出发?”许破奴迫不及待。
“马上。”
周彻戴上兜鍪,忽然一笑:“但出发之前,我还要去个地方。”
“何处?”
“盛金苑。”
——盛金苑内,萧焉枝倚床坐着。
数日过去,她的脸色好看了许多,但依旧极少下床行走。
眼神时而空洞,时而流露恨意……更多的是复杂、挣扎。
“郡主,我们还回得去吗?”
萧焉枝眸子动了动:“可以的,无论如何,汉人的天子都不会放弃那些人。”
“可是,我听太子说,汉人天子让那个该死的六皇子护送我们!”婢子咬牙切齿:“在京城我们都阻止不了他,一旦到了军中,他要是做什么……”
“别说了!”
萧焉枝开口,几如尖叫。
雪白的脸通红,带着气愤?害羞?惶恐和不安?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此前为自己的谋划很是得意,暗中阴了大夏天子和周彻一把。
她原本认为,对方哪怕再不高兴,也只能乖乖将自己礼送出境,而且可以使并州之战提前到来,以打破汉人的延战想法……
可谁能想到,那个可恶的男人会用这种法子来扳回一局?
套路,他是一点都不依啊!
“公主,您这么聪明,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婢女也很担心,愤恨道:“他简直不是人,郡主明明是第一次,他还一夜不停……”
“住口!”
萧焉枝再度尖叫。
喊过之后,她开始平复自己混乱的心思,喃喃道:“对……你说得对……一定会有其他办法的,让我再想想……”
现在自己唯一能动用的棋,便是并州方面,还有韩问渠交上来的那三百人质。
人质……人质换人质……
“确保我们安全的是那些人质。”
“而不是大原和大夏交战与否。”
“我有头绪了……立马告诉太子他们,就说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和周彻同行!”
砰!
就在这时,门口另一名婢子闯了进来,神色慌张:“郡主……郡主!那个汉人色批来了!”
“什么!?”
盛金苑门口,早已鸡飞狗跳。
大批甲士,将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周彻长驱直入。
身后跟着十数个将校,皆顶盔掼甲,威风凛凛。
西原宗老一看,立马喊道:“大夏欲兴兵杀使耶?”
“你多虑了。”周彻笑意和善,向他抱拳:“听闻贵使归心似箭,奈何并州不太平,吾皇放心不下。”
“我奉皇命,特来护送你们回西原。”
“多谢殿下好意!”宗老终究是老辈人物,还能维持面子:“若有风险,我等自担之!”
“哪里话,来者是客,哪有让客人冒险的道理?”周彻大手一摆:“便是并州天塌地陷,我也要护诸位安全回家。”
“没有比待在你身边更危险的事了!”
梁乙甫连忙冲来,负气拦路:“强人所难,这是为主之道、待使者之道吗?”
“客随主便,我是为了你们好。”周彻道。
“强闯使驿,侵凌贵女,也是为了我们好?!”梁乙甫背后,有人愤然开口。
那一道道目光落在周彻身上,满是滔天恨意。
从那夜开始,周彻就是整个西原最讨厌的汉人,没有之一。
要说将来若有能超过对他的恨,除非是将临朝称制的萧后也侵了。
“让贵女生贵种,咋就不是为你们好了?”胡八是个典型的粗胚,说话登不得堂。
这话一出口,西原人立马炸开了,蜂拥过来。
“诸位归心似箭,我亦军情如火,实在耽误不得!”
周彻举步直行,武人们拥甲挤了上去,撞开众人。
梁乙甫急了,带着几个下人手脚扑腾推搡。
可面前都是将校一级的武人,实力了得,更兼甲厚,只砸的手疼,却无半点法子。
许破奴、盖越开路,周彻举步直入,再进了那间他曾鏖战一昔的房间。
四目相对。
两个婢女,躲在一旁瑟瑟发抖。
周彻笑道:“郡主,我护送你回家。”
“不必!”萧焉枝用杀人的眼神盯着他:“多谢你的好意了!”
“好意不可辞。”
周彻摇头,迈步走来。
“你要做什么?!”
萧焉枝大怒,四下找不见东西,抡起枕头就砸了过去。
周彻一侧身躲过,拔步上前,反将人往肩上一扛!
那两个婢女这才反应过来,急上来夺人,被许破奴一伸手拨开。
萧焉枝羞愤欲绝:“你这是做什么?体面何在?放我下来!”
“今日必须走!”
“我不走!”
“那就得罪了。”
周彻扛着人就往外走。
武人们见了,哄然之声大作。
不知是谁看热闹不嫌事大,竟吼了一声:“抢亲咯!”
等走到门口时,守门的甲士们又哗然起来。
渐渐地,百姓们也都围了上来,大看热闹。
“咋回事啊?怎么来了这么多甲士?”
“听说六皇子又来了。”
“吓!他不是要带着大军去征讨反贼吗?”
“征不征反贼我不知道,但我看他是带兵来征西原郡主了。”
“热闹!”
围观的人群愈来愈多。
梁乙甫只觉胸口一疼,差点吐出血来。
这帮人的快乐,全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
“放我下来!”
萧焉枝几乎要崩溃。
她可没那么厚的脸皮。
“我现在就要动身。”
“我和你一块走!”萧焉枝嘴唇都要咬破了:“你放我下来,你怎么说都行!”
“这还差不多。”
周彻点头,命人牵来一匹大马。
“你又要做什么?”萧焉枝头皮发麻。
“为表歉意,为防郡主沿途发生意外,我将一路护送,食则同桌,行则同马,寝则同……哦不!”
雒阳之众,围于道旁。
萧焉枝天生寒冰般的人,哪里受得了这个?
百般不从后,周彻让人送来一辆车。
她逃也似得蹿了进去,和周彻同乘一车而去。
车马碌碌,军势浩荡,直出城门。
消息传到宫里,天子大笑:“朕怎么说来着?对付这女人,还是得看老六!”
就老二那磨磨唧唧的舔狗样,还不得被耍的团团转?
动身的太尉闻讯,一阵摇头,叹道:“幸好殿下动身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