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然低头看着甄武,一声冷笑:“甄将军,你对六皇子可真是忠心耿耿啊!”
“可你不要忘了,你吃的是国家的俸禄,是天子之臣,不是一人之臣!”
“你若要抗命而行,便是置大局于不顾、陷殿下于不义!”
他一抬脚,将甄武踹翻在地,喝道:“抓起来!”
董问带着帐中其余几个将校一拥而上,将甄武按住。
甄武先是苦苦哀求,见对方始终不为所动,便带泪大骂:“我要回京面圣,我要告你们陷害皇子!”
“请董公放人!”
胡八等人逼上前来。
“怎么?”
董然转过身,冷笑一声:“凭你们,也想造我的反?”
“甄将军没错,你凭什么抓他?”
“殿下此时西路军主将!殿下有命在先,我等当从之,你也不能例外!”
这些人是甄武部下,许多都是从河东带出来的。
然而董然早有准备,帐门掀开,武士一拥而入,将众人团团围住。
董然森然道:“抗命犯上,视为作乱,谁敢反抗,格杀勿论!”
处理完此处事后,董然立即命侄子董问接管了甄武的部队,并告知他:“带着你的人立即上前,截停赤延陀!”
“是!”
如此,董然又至赤延陀部。
“——报!”
“河南骑士忽至,呈两面夹击之势,截停我部。”
有人第一时间来告诉赤延陀,且面色不安:“他们……该不会是担心我们投靠西原人,要对我们下手吧?”
“放心吧。”赤延陀笑道:“六殿下是何等英雄人物?他与我族知心相交,与我份属君臣,又有朋友之义,岂会负我?”
不一会儿,外面有人过来:前将军董然至,请赤延陀去商议军情。
事关定阳大局,周彻更在埋伏之中,赤延陀欣然前往。
“太尉有令,立即撤军,回防晋阳。”董然道。
“为何!?”赤延陀大惊失色:“殿下还在定阳。”
董然笑了笑,道:“我也不瞒你,北边西原大军来了,我等必须集结力量防守。”
“那殿下当如何?!”
“他自会脱身。”
“不行。”赤延陀直接拒绝,道:“我收到的殿下命令,是领兵入定阳。”
董然眼色沉了下来,走到赤延陀跟前,皮笑肉不笑:“你需知道,西原大军来了,定阳无险可守,你带着部族进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尊崇太尉之命,带着你的人去定阳,岂不是更安全?”
赤延陀断然摇头,道:“我既已为殿下效力,我族更蒙殿下信重,岂能相背?!”
董然有些端不住了,露出些许冷笑:“妄谈忠义?”
凭你们一群蛮夷,也配妄谈忠义?
赤延陀正色道:“我知道董公视我等为蛮夷,可我这蛮夷,今日偏要谈一谈忠义!”
“我率部是向六皇子投降的,我族之王也在六皇子麾下。”
“今从皇子之命,便是捅到天子那去,我们也是有理的。”
是的,相对于甄武而言,他们自主性更大。
“倒是董公,你要是强行逼迫我,用意何在呢?”
说完这句,赤延陀就此转身。
他未曾看见,身后董然眼中瞬发的杀气。
几道人影突然扑了上来。
赤延陀听到脚步,猛然回头,拔刀已是不及。
董问在内,几个将校,将他牢牢按住!
赤延陀又惊又怒:“我族已投靠大夏,董然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你自取死路!”董然冷笑一声,摘下一张弓丢了过去:“念你是乌延大贵族,给你点面子,就不让你见血了。”
下一刻,弓弦便勒在了赤延陀脖子上。
“你!”
很快,他便发不出声音了。
只有四肢拼命挣扎。
五指抠入地面。
头颅紧绷着,脸涨的通红。
他张大了嘴,却怎么也呼吸不到空气了。
眼眶通红。
倔强的泪水终究是没含住,滚落下来。
他曾从韩问渠而叛,本在羊头山破时便注定了下场。
好在他及时醒悟,跟上了周彻。
他是乌延族的继承人,又得周彻扶持,必定有个广阔的将来。
可这一切,都就此寂灭、消失了。
砰!
尸体被撇在了地上。
董问将弓挪开,喘了一口粗气:“力气倒不小。”
董然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冷笑:“西原大军入境,乌延统领赤延陀企图再反,幸其所谋被我识破,立即诛杀!”
“各部,即刻接管乌延各军,敢有反抗者,杀!”
“是!”
赤延陀的尸体被拖了出来示众,并宣布其罪行。
“其人屡降屡叛,我已诛之!”
“念及乌延之族有功,留他体面,全其尸身!”
对于朱龙的话,乌延人会轻易相信吗?
当然不会!
不会的第一波冲了出来,要替赤延陀报仇。
董然冷声一笑,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董问的人早已准备好了,直接压了上去,屠人数百,彻底压住了乌延军。
“带回去!”
两路兵马往晋阳城去时,有人跑在了前头:甄氏的家将!
他遁入城中,第一时间找到了皇甫韵,噗通一声就给跪下了,带着哭腔道:“皇甫小姐,出大事了!”
“什么事?”皇甫韵赶紧将人搀起。
那人累的脱力,腰都直不起来:“董然突然带着人入军中,将我家少爷绑了,还让董问的人接管了军队……他将平难军向往晋阳方向带,自己则领着河南营去追赤延陀部了。”
事发生时,他并不在帐中,因此对于具体不知情。
片刻,皇甫韵便反应了过来:“董然是要将人撤回晋阳城!”
她在此处,负责替周彻打理后方,手中自然也有情报。
结合北边的变故,原因已不难猜出。
“去寻朱龙!”
皇甫韵领着盖越,直往朱龙办事所在。
“见过太尉!”
朱龙看了她一眼,笑问道:“皇甫小姐是有什么私事要说吗?”
“没有私事,只有军中事。”皇甫韵道。
“军中事?”朱龙摇了摇头,道:“你既非军中人,如何与我议军中事。”
“我代六殿下留守于此。”
“那是负责的内情内务。”朱龙笑道:“对于殿下的私府私衙而言,你自是掌家之主,可那和我无关。”
“太尉为何要将援军撤回?你这是置殿下于不顾!”皇甫韵冷声道。
“我本不需与你解释,但且看你父亲面上,和你说一说吧。”朱龙摇头,来到舆图前,将雁门、晋阳、定阳城几处画了出来。
“西原军势太大,正面交锋,绝难取胜,是拿全军将士和国家存亡做儿戏。”
“我为了顾全大局,稳中求胜,这有错吗?”
如他所言,皇甫韵是将门之女,她看得懂舆图,也读得懂形势。
但同样,她拿得通轻重和先后。
“太尉在战略上的是非,我不想多做评点。”
“但我知道六皇子不是在儿戏,他同样在定阳作战。”
“太尉的策略是在求胜,难道六皇子便不是再求胜吗?”
“太尉是两路军主帅,自可制定作战策略,但那也需提前和六皇子达成共识,而不是此刻他身陷战局中,你却直接将其作为弃子来用!”
“你假借大局为名,话说的再好听,也改变不了你枉顾六皇子、枉顾定阳诸多将士的事实!”
皇甫韵愤怒至极,但她依旧保持着极高的修养,只是黑衣下的身躯时而轻颤:“保全国土、战场求胜是大局,难道皇嗣和将士的生死,便不是大局了么?!”
朱龙目中煞气一振:“振振有词!可惜,凭你还担不起这里的事来,让你父亲来还差不多!”
皇甫韵缓缓点头:“我明白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回朝禀明天子!”
“如果天子还是如此言语,我再去找大宗正!”
朱龙勃然变色,一巴掌拍在桌案上:“便是宗正来也改变不了大局!此战要胜,如此最是稳妥!”
“那便回朝辩吧!”皇甫韵转身即去。
哗啦!
门口,武士齐出,拦住去路。
皇甫韵面容冷了下来:“太尉这是何意?你说我不是军中人,却又用军中法度来约束我?”
“你不是军中人,却会干扰我用兵。”朱龙表情平静下来,道:“安静待着,没有人会伤害你。”
“如果我不答应呢?”皇甫韵手落到佩剑上。
“敬酒不吃吃罚酒。”朱龙手一挥:“拿下!”
“是!”
门口武士应了一声,而后齐冲进来。
盖越一步上前,手中天章出鞘。
剑光闪处,兵器无不应声而断。
冲进来的第一批武士愣住了,盯着手中断兵发呆。
盖越横剑而出,倒逼众人,目光森寒:“你们对殿下家属动手,便是死在我剑下,也是白死!”
听到这个名头,武士们眼中都有犹豫之色。
“我不是要害你二人性命,而是为了大局着想。”朱龙平静的很,再度下令:“拿下。”
台阶上,脚步声大作,愈来愈多的人来了。
盖越剑起,往前而去,接连杀退三波。
厅堂之内,面积不大,门口更是狭小,他那口剑所到之处,无人可挡,断肢积于脚下。
“盖越,擒贼擒王!”皇甫韵提醒道。
城中兵士,哪里杀的尽?
而且他们也是被迫听命,都是汉军将士……
盖越即刻返身,直取朱龙。
朱龙抽出佩剑,即刻刺出。
对皇甫韵,他有所忌惮,不敢害命。
可盖越……说破大天,也不过是六皇子养的家宅武人罢了!
朱龙纵横疆场多年,不说多么勇猛,至少也是弓马娴熟。
可,他终究是上了年纪了,哪里挡得住盖越的锐气?
几剑交锋,已是招架吃力,被盖越逼到柱边,即刻大叫:“愣着做什么?拿下皇甫韵!”
军士们即刻涌向皇甫韵。
皇甫韵剑出鞘,同时侧身。
军士不敢伤她,只用枪尾去戳。
皇甫韵腰一侧,枪贴着身子过去了,被她一把锁住,反夺过枪来。
枪即入手,她又连退数步,而后撇剑换枪,枪花挽动,逼退诸军。
有多人负伤,短时难以靠近,只能向两面展开,先行包围。
砰!
这个时间,朱龙已被盖越一脚踹翻在地。
他还没能爬起,支援的军士还没赶到,盖越一手将他提了起来,像提鸡一般。
天章顺势搁在了他脖子上,冲着诸军喝道:“退开!要不然叫他人头落地!”
如果让皇甫韵被拿,他是不会犹豫的,朱龙必然人头落地。
至于后果?
赔他一条命就是了!
诸军也没见过这个架势,竟有人敢挟持三公!
哗啦一声,全数退开。
皇甫韵收住枪:“走!”
一路走出,朱龙紧低着头颅,一言不发,任由发丝覆面。
军士也好,回到城中忙着安家的百姓也罢,都围在道旁指指点点,好不热闹。
“这是怎么了?”
“哪里清楚!好像是拿住了什么大官做要挟?”
“大官?那可是三公,做到顶了得官哦!”
朱龙一听,愈发无地自容。
他想张口怒斥,又觉得实在要脸。
甭管对方有礼无礼是不是冒犯三公,但现在被当鸡提的就是自己啊!
而城中军士,本就是碍于朱龙地位和命令,才会动手。
谁会想着跟六皇子作对?
谁知,两人刚出城门口,就撞上了来此的送粮的陆轩!
“两位这是……”
陆轩直接愣住,等他看到盖越手里提着的朱龙时,脸色登时炸开了花,那叫一个精彩无比。
他默默将身转了过去,全当看不见。
拦吧……他和周彻才是站在一块的啊!
不拦吧……他现在是并州刺史,有人在自己的地盘抓了三公,不出面阻拦那他就是渎职。
“哎呀,近日劳累,头昏眼迷……”
他直接把脸捂上,又悄悄从袖缝里往后瞥了一眼,喊道:“把马看好了,可别被人偷了马!”
“走,上马!”
皇甫韵会意,和盖越抢了几匹马,提着朱龙便走。
等朱龙被提着走远,城门口才哗然一声炸开了锅。
“糟了!三公被带走了!”
“什么?什么三公被带走了?”陆轩一脸茫然。
有军士道:“陆公,方才被提着走的就是太尉朱公啊!”
“啊!有这种事吗?”陆轩大惊:“我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