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外一边。
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在鼻腔里肆意弥漫,怎么也挥之不去。顾铮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双眼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霉斑,机械地数着,当数到第三百七十六块时,终于败下阵来,满心的烦躁让他彻底放弃了这个无谓的举动。左腿截肢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细密的刺痛,那种感觉就像无数只蚂蚁顺着神经末梢疯狂啃噬,钻心的疼痛令他额头布满了汗珠。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索床头的止痛泵,指尖触碰到金属外壳时,一片冰凉,外壳上凝结的水珠瞬间浸湿了他的指尖。
窗外,梧桐树的影子斜斜地投射进来,像一把把利刃,将白色的被单切割得支离破碎。在这七月的溽暑里,光影摇晃,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斑,却没能给这压抑的病房带来一丝生机。护士推着换药车,缓缓地经过走廊,车轮与地砖摩擦发出尖锐又令人牙酸的声响,在这安静的病房区格外刺耳,每一声都像碾在顾铮的心上。
“顾先生,该换药了。” 护士温柔的声音打破了病房里的寂静。顾铮别过头去,不愿看接下来的场景。护士轻轻掀开被角,随着纱布一点点揭开,带起一层薄皮,暗红色的血肉在晨光的映照下泛着湿润的光,触目惊心。顾铮望着自己残缺的左腿,满心都是不甘与绝望。他才二十五岁啊,这个本该在舞台上尽情绽放光彩,一次次腾空跃起、旋转跳跃的年纪,如今却只能像个破旧的玩偶一般,毫无生气地瘫在这张病床上。化疗的副作用让他的肌肉不断萎缩,曾经那强壮有力、能轻松托举女伴的臂膀,现在却虚弱得连床头柜上的水杯都端不稳。
“今天有新人入住哦。” 护士一边熟练地将新纱布贴上伤口,一边轻声说道,“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白血病。” 顾铮心中微微一震,还没等他缓过神来,话音未落,走廊里便传来了轱辘转动的声音。顾铮下意识地瞥向门口,只见推床经过时,一缕垂落的栗色卷发映入眼帘,发梢还沾着星星点点的亮片,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撒了一把碎钻,闪耀夺目。女孩怀里紧紧抱着平板电脑,屏幕里正在播放李泽言的演唱会录像,宝石蓝的应援棒光影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跳跃闪烁,形成奇异的光影。
深夜两点,万籁俱寂,整个病房区都沉浸在一片黑暗与静谧之中。顾铮却突然被一阵压抑的抽泣声惊醒。月光透过窗户,如水银般倾泻在地面上,泛着冷冽的光。他艰难地侧过身,看见隔壁床的被子隆起一个小山包,正在轻微地颤抖。点滴架上的镇痛泵指示灯规律地闪烁着,就像某种沉默的暗号,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异。
“要纸巾吗?” 顾铮轻声问道,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有些沙哑。他伸手摸索到床头柜上的抽纸盒,准备递给隔壁哭泣的女孩。颤抖的动作骤然停止,整个病房安静得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半晌,被窝里缓缓钻出一个乱蓬蓬的脑袋,女孩的鼻尖红红的,眼眶里还噙着泪水,满是歉意地说道:“对、对不起吵醒您了......” 顾铮看着女孩那稚嫩又带着悲伤的脸庞,心中五味杂陈,安慰道:“没事,睡不着就聊聊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