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书院,傍晚小雨。
密集的天水洒落时,狂风也携带着土腥味儿与尘埃气味一同而至,这些无法用肉眼看见的味道填满了书院的每一寸,除此之外,还有书院那位喜欢剁人手臂的魔头闻潮生即将被带往明玉堂审理处决的消息。
此次判罪以及处决由明玉堂长老崔闻以及七位监执一同主持,书院许多学生闻声而来,要亲眼看见闻潮生这魔头被处决。
说他是魔头一点儿不过分,书院经营了这么多年,天才出了不少,像闻潮生这般动不动便砍人臂膀的还是第一次见,凶名在外,一些先前常被同门权贵欺凌的学生听到闻潮生此举,自是心中暗暗畅快,不过也不敢表现明显,此时听见闻潮生将要被处决,惋惜的同时,也便跟着一同前来凑热闹了。
如今书院中,绝大部分的同门都已经听过了闻潮生的名字,但真正见过闻潮生的人却并不算多。
“真解气啊,这魔头仗着书院规矩保护,为非作歹,对同门狠下毒手,早该处决了!”
“若不是我等遵规守矩,岂能容他这般放肆?”
“哎,师兄……你这手臂不也……”
“你懂什么?我那是以为寻常较量,点到即止,谁曾想他竟趁我不备下此毒手!若非我大意……哼!”
“哦……原来如此!”
“……”
短短的半个时辰之内,闻潮生还未从碧水笼中押送出来,明玉堂前已经围满了乌泱泱的一大片人,或是沉默相望,或是窃窃私语,直至远方出现了一众负责押送闻潮生的监执时,人群中才忽然爆发出了声音:
“快看,魔头来了!”
众人望去,见闻潮生的双手上缠着镣铐,于沉默中被七名监执缓缓押送至明玉堂大殿前下方的长阶处,而后崔闻自殿内走出,手中拿着一份卷宗,居高临下,对着闻潮生道:
“罪人闻潮生,汝目无尊长、亵渎院规,对同门痛下毒手,后被关入碧水笼中,仍然不知悔过,而今经过明玉堂三位长老与七位监执共同裁决,对罪徒闻潮生予以死刑,望此次行刑,能够警醒同门,此处乃是我大齐的书院,是天下最为神圣严明之地,院规绝不容许任何人挑衅冒犯,也绝不允许任何人在此地撒野!”
言罢,他徐徐将手中卷宗收纳,低头看着双手被缚的闻潮生,冷冷一笑,阴阳怪气道:
“闻潮生,时至今日,你可还有话说?”
面对崔闻的讥讽,闻潮生面色依旧平静。
“你杀我,会有人为我殉葬,而且很多。”
崔闻先是一怔,随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周围的不少同门也跟着笑了起来,笑罢之后,他才又说道:
“闻潮生,你不是不怕死么?”
“怎么,死到临头,为了活下去,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么?”
闻潮生沉默不语。
他已做好了进行最后的对抗的准备。
朱白玉背后的那位一定会想办法救他,但时间上是否来得及并不好讲,闻潮生不会束手就擒,倘若真的到了最后一刻,他一定会想办法多拉几人垫背。
周围不少围拢过来想要看他被处决的同门是最好的目标。
崔闻见他这般模样,也不再继续多费口舌了,准备行刑,他正欲对那名离闻潮生最近的监执发令,忽然目光一瞥,见远处有人匆匆而来,至于近前,众人才看见这人是书院的守门人。
对方气喘吁吁,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崔闻眉头一皱。
“你不好好守门,来此地作甚?”
那名守门人见周围这么多人,似有难言之隐,面带尬笑地对着崔闻晃了晃手里的信,崔闻见状,立刻便猜到了这人是奔着他来的,一时间心头觉得古怪,但见对方神色焦急,还是示意他走上来将信给他。
递过信后,守门人便不再停留,他松了口气,被这么多书院的学生盯着,浑身着实难受,他转身便小跑离开,崔闻站在高台上将信封撕开,扫阅一遍信上的内容之后,面容倏然一僵,眸子也渐渐圆了些。
他略微失神,思绪飘飞到了很远处,忽而低头与闻潮生一对视,却见对方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崔闻心头「咯噔」一下,那股浸骨的心凉渐渐有了明确指向。
这一切……难道真的与闻潮生有关?
不,不可能!
闻潮生一介苦海县来的刁民,何德何能,能引出这般大的动静?
但……
若这件事跟闻潮生无关,能有这样的巧合?
若是闻潮生先前什么也不讲,崔闻定会将其真的当作巧合,但现在……他不敢,也不能了。
一但齐王所作之事真的与闻潮生有关,那他一旦处死了闻潮生,只怕整个崔氏都会为其陪葬!
他在书院,固然可以逃过一劫,可他的同族,他的亲属……
一想到他崔氏一族被满门抄斩,崔闻便心凉了半截。
“崔长老……”
下方立于闻潮生身后的那名监执见崔闻迟迟没有动静,于是出言提醒了他,崔闻回神,沉默了的一会儿后,却忽然做出了一个让在场众人皆极为意外的决定:
“行刑暂缓,将闻潮生押回碧水笼。”
闻潮生身后的那名监执以为自己听错,重复问了一遍道:
“长老,不执刑了?”
崔闻见睽睽众目皆系于他一人之身,虽觉压力庞大,却还是硬着头皮,铁着那张老脸道:
“我忽然记起,先前有书院的学生与我反应此事尚有隐情,方才细想,这里毕竟是书院,虽不能放过任何一名藐视院规的狂徒,但也不可错杀一名学生,姑且再给本长老一些时间,待仔细调查一番后,再做定夺……”
pS: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