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对牌在指尖悠悠转了个圈,那触感温润而光滑,带着淡淡的木质纹理。
冷宫檐角的风铃正巧被雨水击碎,清脆的破碎声如同银珠洒落,在寂静的空气中散开。
我望着满地闪烁着七彩光芒的琉璃碎片,那光芒刺痛了我的眼睛,忽然记起前日尚宫局报来的账目里,多出三筐新劈的翠竹——本该用来扎龙舟骨架的竹料,此刻正静静躺在梅嫔宫中的小厨房外,那翠绿的颜色在朦胧的视线中格外显眼。
";娘娘,各宫主子的步辇都到齐了。";翠儿替我系上杏子红斗篷,柔软的斗篷布料轻轻摩挲着我的肌肤,铜镜映出她欲言又止的神情,我仿佛能听到她微微急促的呼吸声。
我抬手扶正发间那支皇帝新赐的九鸾衔珠钗,冰凉的珍珠贴着耳垂晃荡,那丝丝凉意顺着肌肤蔓延,像是某种无声的示警。
梅嫔端坐在紫檀透雕玫瑰椅上的模样,像极了画师笔下的观音像,她周身散发着一种端庄而威严的气息,视觉上给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
可惜她腕间缠着的七宝琉璃串突然崩断,玛瑙珠子噼里啪啦地滚过青砖,那清脆的声响惊得廊下鹦鹉扑棱着翅膀尖叫:";福寿安康!
福寿安康!";,鹦鹉尖锐的叫声在殿内回荡,刺痛着我的耳膜。
";听闻柔妃娘娘裁撤了端午龙舟宴的烟火钱?";她染着丹蔻的指甲叩在茶盏边沿,发出清脆的“笃笃”声,茶水在青瓷壁上撞出细碎涟漪,那细腻的声音如同琴弦轻拨,";祖宗定下的规矩,倒成了娘娘口中劳民伤财的糟粕。";
我望着她发间颤动不止的累丝金凤,那金色的光芒在烛光下闪烁,忽而想起三日前御膳房报来的蹊跷事。
本该分给各宫的荔枝膏,偏偏梅嫔宫里那份原封不动退了回来,倒让冷宫新来的小太监在竹林里吐了半宿,那刺鼻的呕吐气味似乎还残留在空气中。
";梅姐姐可知今年江南织造进贡的云锦少了二十匹?";我示意小顺子展开那卷泛黄的账册,陈旧的纸张散发着淡淡的霉味,";若省下造龙舟的楠木钱,倒能给西六宫的姐妹各添件避暑的冰丝帐。";
殿外忽地掠过道黑影,那黑影如鬼魅般一闪而过,惊得梅嫔手中的茶盏倾翻。
深褐茶汤漫过她绣着缠枝牡丹的袖口,那温热的液体触感黏腻,像条蜿蜒爬行的蜈蚣。
我望着她骤然绷紧的肩颈线条,那线条如同紧绷的弓弦,恍惚又看见那夜被烛泪灼伤的奏折封皮,那焦糊的味道似乎还萦绕在鼻尖。
";放肆!";静嫔突然拍案而起,她腕间的翡翠镯子撞在案几上,碎成两截碧莹莹的月牙,清脆的破碎声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响亮,";梅嫔姐姐莫不是忘了,上月你宫里短了三百斤银丝炭,还是柔妃娘娘从自己份例里拨出来的!";
满室寂静中,我听见梅嫔发间金步摇的震颤声逐渐与更漏合拍,那有节奏的声音如同心跳,一下一下地撞击着我的心。
窗棂外飘来几缕艾草香,那清新的香气带着淡淡的苦涩,原是尚食局正在试做端午香囊。
这味道混着梅嫔袖中溢出的沉水香,浓郁而复杂,竟勾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既然提到祖宗规矩——";我起身时,腰间玉禁步撞出清越声响,如同风铃在风中摇曳,";敢问各位姐妹,旧制里可写着要拿二十筐新米换半斛螺子黛?
又或者,该用八百匹杭绸供着司制房养三十个绣娘描花样子?";
小福适时捧上镶金檀木匣,里头躺着各宫这半年的开销簿子。
梅嫔盯着封皮上那枚鲜红的凤印,涂着口脂的嘴唇抿成细线,仿佛要将那抹朱色生生咬碎在齿间,我似乎能看到她
";上阳宫炭火费减了三成,省下的银子给浣衣局添了三十个手炉。
长春宫裁撤六名闲散宫女,多聘两位精通妇科的医女。";我指尖拂过账册上密密麻麻的朱批,那纸张的触感粗糙而干涩,恍惚看见那些熬红的宫灯下,翠儿陪我核对数目时呵欠连天的模样,我仿佛能听到她困倦的哈欠声。";梅姐姐若不信,不妨问问陈太医——太医院这月接诊的宫人,可比往年少了一半不止。";
陈太医捧着脉案正要开口,梅嫔突然扶着桌沿站起来。
她鬓边的金累丝嵌宝蝶恋花簪斜斜欲坠,倒似真要被春风惊走的模样:";柔妃娘娘倒是菩萨心肠,只是这六宫上下三百余人,岂能个个如娘娘般不食人间烟火?";
";梅嫔娘娘说的是呢。";向来寡言的刘贵人突然出声,她绞着帕子的手背暴起青筋,那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就说这端午的赏赐......";话音未落,小顺子突然捧着描金漆盘闯进来,盘中八宝攒盒里盛着各色香药粽子,甜香混着殿内沉水香,那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竟把梅嫔未出口的话都噎在喉间。
我望着漆盘边缘新沾的墨迹,看到这新沾的墨迹,那形状竟与皇帝晨起批复奏折时不小心沾到我手上的墨迹相似,不禁让我想起他握着我的手在";准奏";二字旁画圈,狼毫笔尖扫过我掌心时留下的酥痒,此刻竟成了破局的关键。
";本宫听闻梅姐姐擅制香囊。";我拈起个五毒形状的香包,红绳穗子轻轻扫过梅嫔骤然苍白的脸颊,那轻柔的触感如同羽毛拂过,";尚功局正缺个督造端午佩饰的掌事,不知姐姐可愿教教那些小宫女,如何用寻常艾叶调出沉水香的气韵?";
更漏声咽的刹那,梅嫔发间的金簪终于坠落在地。
那声脆响惊飞了檐下筑巢的燕子,燕子扑棱翅膀的声音和清脆的鸟鸣声交织在一起,也惊醒了满室观望的嫔妃。
我望着窗外被雨洗得发亮的琉璃瓦,那琉璃瓦在雨水的冲刷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突然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混着龙涎香飘进殿来。
暮色爬上飞檐时,李悦执起我微颤的手,将一枚温热的玉扳指套上我指尖,那温润的触感让我心里一暖。";柔儿可知,今晨工部呈上的避暑行宫图——";他指尖划过我掌心尚未消退的墨痕,那轻微的摩擦感如同电流通过,";朕在藏书楼旁添了座香药局。";
御花园的晚风卷着芍药香扑进罗帐,那清新的花香带着丝丝凉意,他替我摘下发间金钗时,我望见梅嫔独自立在竹林深处的身影。
她手中团扇扑打着流萤,扇面那对戏水鸳鸯被月光照得忽明忽暗,倒似要游进池中碎成千万片银鳞,那闪烁的光影如同梦幻一般。
";陛下可记得......";我故意将东珠耳坠蹭过他颈侧,那微凉的触感让他微微一颤,";旧年端午宴上,梅嫔姐姐献的百索子能编出三十种花样?";鎏金香球撞在龙纹玉带上的声响里,我听见他胸腔震动着轻笑,那低沉的笑声如同醇厚的美酒,惊起满池睡莲的涟漪。
(续上文)
琉璃盏中的烛火忽然爆了个灯花,那明亮的火花一闪而过,梅嫔指尖的团扇僵在半空。
她发间斜插的玉搔头在暮色里晃了晃,像是被惊动的蜻蜓翅膀,那细微的晃动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明显。
我望着她骤然收缩的瞳孔,那冰冷的眼神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忽然想起那日御花园里,被雨打湿的蝴蝶挣扎着扑棱翅膀的模样。
";娘娘这话......";梅嫔的喉间滚了滚,丹凤眼里浮起碎冰似的冷光,";是要折煞臣妾了。";她绣着金线的裙裾在青砖上拖出蜿蜒痕迹,像条被斩断的蛇尾,那拖沓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沉闷。
我俯身拾起那支坠地的金簪,指腹抚过簪头嵌着的红宝石,那光滑的触感和温润的质感让人心生喜爱,";姐姐可知司制房新来的绣娘,连双面绣的针法都理不顺?";簪尖在掌心划过时带起细微刺痛,那尖锐的疼痛让我皱了皱眉头,";本宫记得姐姐当年献的万寿图,可是用三十六色丝线绣出整座蓬莱仙岛。";
殿外传来宫人搬运箱笼的声响,那嘈杂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涌来,混着尚宫局女官清脆的报数声。
梅嫔的耳坠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她身后那扇雕着岁寒三友的窗棂正巧透进缕斜阳,将金丝玛瑙耳坠照得如同两滴凝固的血珠,那刺眼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
";娘娘当真信得过臣妾?";她嗓音里掺着砂砾般的涩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团扇上被虫蛀破的牡丹花瓣,那粗糙的触感让她的眉头微微皱起。
我瞥见扇骨处新补的螺钿,突然想起前日浣衣局报来的单子——梅嫔宫里送洗的罗裙,袖口磨出的毛边竟用金线绣成了缠枝纹。
当陈太医捧着改良后的驱蚊香囊进来时,梅嫔突然嗤笑出声。
她接过香囊的手指微微发颤,却在嗅到艾草混着薄荷的气息时骤然僵住,那清新的香气让她的
我瞧见她眼尾的胭脂被斜阳映得愈发浓艳,倒似要将那抹红揉进瞳孔深处。
";柔妃娘娘仁德!";静嫔突然领着众人跪拜,她鬓间的珍珠流苏扫过青砖,发出细碎的清响,那清脆的声音如同珍珠洒落。
我望着满殿低垂的云鬓,恍惚看见无数振翅欲飞的蝶。
梅嫔看到那督造令牌,心中一凛,她深知这令牌背后所代表的权力和柔妃的手段,自己若再强硬下去,怕是在这宫中的处境会更加艰难,她权衡利弊,脊梁虽似出鞘的剑般挺直,但最终还是像临水的柳枝般弯折了下来。
她的膝盖终究没有触地,却在瞥见小顺子捧来的督造令牌时,态度发生了转变。
次日寅时,尚功局的织机声竟比往常早了半个时辰响起,那有节奏的织机声如同欢快的乐章。
我倚在临窗的美人榻上,看翠儿将各宫账册摞成整整齐齐的方阵,那整齐的方阵给人一种井然有序的感觉。
晨雾还未散尽,梅嫔宫里的小太监已经捧着改良后的香囊图样候在廊下,他鞋帮上沾着的竹叶还带着露水,那晶莹的露水在晨光下闪烁着光芒。
";娘娘,北三所挪出来的三十口樟木箱,已经分派给各宫装换季衣裳了。";小福捧着册子进来时,发梢还沾着柳絮,那轻柔的柳絮如同雪花般飘落,";司苑局说省下的桐油钱,刚好够翻新西六宫的窗纸。";
我执起朱笔在册子上勾画,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欢快的捣衣声,那清脆的捣衣声如同欢快的鼓点。
推开菱花窗望去,浣衣局的宫女们正将晾晒的锦缎铺满青石阶,那些水红色的、鹅黄色的料子在春风里翻卷,那鲜艳的颜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夺目,倒比御花园的牡丹还要鲜活几分。
梅嫔就是在这样的晨光里闯进来的。
她发间的点翠簪换了素银的,月白色裙裾却用金线暗绣着鸾鸟纹路,那细腻的纹路在晨光下若隐若现。
我望着她捧来的香囊样品,突然发现那些五毒图案里藏着精巧的如意结——正是旧年端午宴上最得太后欢心的样式。
";娘娘要的沉水香韵,需将艾叶与苏合香同蒸三个时辰。";她指尖挑开香囊系带,露出里头掺着金箔的香粉,那细腻的香粉在指尖轻轻滑动,";只是这薄荷量若再添半分,怕要冲了龙涎香的贵气。";
我接过香囊轻嗅,恍惚看见皇帝昨夜批阅奏折时,朱砂笔尖在";江南贡缎";四字上停留的墨渍。
梅嫔袖中滑落的帕子正巧盖住我案头的账册,素绢角落绣着半朵蔫了的梅花,针脚却比司制房的新绣娘还要细密三分,那细密的针脚让人不禁感叹她的心灵手巧。
暮春的雨来得急,尚宫局回禀端午用度时,檐下的铁马正被风吹得叮当作响,那清脆的声响如同风铃在风中摇曳。
我望着册子上朱笔勾销的条目,忽然听见梅嫔与静嫔争论香囊配色的声音从偏殿传来。
她们一个执着旧制里的五毒红,一个偏要试新染的雨过天青色,倒让捧着染料进退两难的小宫女急出了眼泪,那焦急的哭声在雨中显得格外凄惨。
";本宫倒觉得......";我扶着翡翠屏风转出来时,正巧接住从梁上坠落的燕子泥巢,那沉甸甸的泥巢在手中的触感粗糙而冰冷,";用春水碧做底,滚上石榴红的边如何?";摔碎的泥块里露出半根金线,梅嫔突然掩唇咳嗽起来,她帕子上沾染的香灰气息,竟与那日冷宫竹林里的味道如出一辙。
这场雨洗净六宫瓦当上的积尘时,冷宫斑驳的朱漆大门突然被尚寝局的人推开。
柔妃在宫中处理完诸多事务后,心中却始终惦记着冷宫之事,不知不觉间,暮色已至,她便踱步向冷宫走去。
而皇帝也听闻柔妃来到冷宫,便寻了过来。
我站在生满青苔的影壁前,看陈太医指挥宫人将霉烂的帐幔成车运出。
腐烂的丝绸混着药渣气息扑面而来,那刺鼻的气味让人作呕,惊飞了栖在断井残垣上的乌鸦,那乌鸦的叫声在冷宫中回荡。
";娘娘真要在此处设医女学堂?";翠儿替我撩开横斜的蛛网,那黏腻的蛛丝触感让人不舒服,声音有些发颤。
我指尖拂过墙面剥落的壁画,那些模糊的飞天衣袂间突然闪过梅嫔惯用的缠枝纹,那纹路在指尖轻轻划过,仿佛能感受到历史的沧桑。
小顺子搬动破败的佛龛时,竟从底座暗格里抖落出半截金累丝臂钏——正是三年前某个雪夜,从慎刑司宫女腕上强行褪下的那枚。
梅嫔出现在月洞门时,手中团扇坠着的流苏正巧扫过那截臂钏。
她今日特意穿了件海棠红妆花缎宫装,衣摆处却用银线绣着大片的往生纹,那诡异的纹路在暮色下显得格外阴森。
我望着她踩过青砖缝隙里钻出的野草,忽然想起那日她站在竹林深处时,裙角沾着的夜露也是这般闪着冷光。
";柔妃娘娘好大的手笔。";她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残破的窗纸,那粗糙的触感让她的眉头微微皱起,";只是这冷宫怨气积了百年,娘娘就不怕冲撞了腹中皇嗣?";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惊得梁上老鼠撞翻了半盏长明灯,那清脆的碰撞声在冷宫中格外响亮。
我弯腰拾起滚落脚边的铜灯台,指腹蹭过莲花底座上模糊的铭文,那冰冷的触感和粗糙的纹路让人不禁心生敬畏。
冰裂纹的瓷片在掌心拼出半句模糊的佛偈,恰与梅嫔腕间新换的伽楠香珠散发着同样的沉郁气息。
陈太医突然捧着药箱踉跄后退,他打翻的艾草灰在砖缝里蜿蜒成奇怪的符咒,倒似某种无声的警告,那神秘的符咒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
暮色四合时,我独自站在冷宫最高的阁楼上。
晚风卷着远处龙舟试水的号子声扑进罗袖,那强劲的风带着潮湿的气息,却吹不散萦绕在梁柱间的陈年药苦,那苦涩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
梅嫔遗落的那方素帕被钉在褪色的帷帐上,帕角梅花被暮色染得血红,倒似要从绢布上挣脱出来,那鲜艳的红色在暮色下显得格外刺眼。
皇帝寻来时,我正对着墙角那丛野生的石竹花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