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
身披青色大道玄光的精卫，向前一里，北海就退后百里。
不，那不是退后。
冥河老祖死死盯着精卫身上的道韵，推演再三之后，终于可以肯定，精卫身上的道韵，是归墟大道。
归墟大道对于生灵，没有任何伤害，但对于大道之下，生灵之外的一切，却拥有相当可怕的力量。
而精卫的诞生，就注定了她对海有着绝对的克制力。
北海不是在退，而是直接归于虚无。
百里血浪直接湮灭消失，没有任何抵抗，没有任何过程，就如同本身就不存在一般。
在退的也不是北海，而是东南西三海。
在精卫离开朝歌的那一刻，三海已经退了三千里。
三海龙宫的龙族气运，剧烈颤抖。
虽然还没有损失气运，但只是气运的动荡，就足够引起无数波澜。
冥河老祖：……
不管人王派谁来，哪怕是再和孔宣做过一场，他都可以让北海威胁到人间。
然而，偏偏人王手里有精卫。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他虽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人间硬碰硬，但也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心有不甘，但在看到精卫一路北来后，他就知道。
再不甘也只能走。
一旦北海完全退去，孔宣就要来了。
他就算不怕孔宣，但再和孔宣做过一场，没有任何好处啊。
更重要的是，如果让精卫杀到血海，那他拼得背负莫大因果，也要融合的万血珠，就彻底白费了。
血海，也是海啊。
冥河老祖一咬牙，一跺脚，扭头就走。
此刻，精卫的元神中，响起了大王的声音，道：“跟上冥河，把莲子丢入血泉入口后，立刻就走。”
“保护好自己。”
大王最后关切的一句话，让精卫有些愣神。
上一次，她听到这句话，是她还是人时，父皇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可惜，她太过任性，没有听父皇的话，最终造成了无数灾难。
如今，她在大王麾下将功补过，却没想到又听到这一句话。
精卫轻轻点头，道：“臣，领旨。”
她以后，绝不会再任性了。
北地。
小小的青鸟挥洒出百万里道韵青光。
青光过处。
北地之海，归于虚无。
那些和敖顺一样，被血海污秽腐化疯狂的北海水族。
此时跌落在大地，然后被大地上无数裂纹吞噬。
海水退后。
人间之外的北地，支离破碎，形成连绵百万里的裂谷。
精卫速度比冥河老祖还快，因为她直接把距离归墟。
她甚至比冥河老祖还先一步到达血泉的位置，将业火红莲所化的莲子投了下去。
然后，她听从大王叮嘱，扭头就走，不做半分停留。
冥河老祖认不出那业火红莲所化的莲子，但他也可以肯定，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眼见莲子落下。
他怒发冲冠，怒吼震碎三千里虚空。
“尔敢！”
阿鼻元屠双剑，斩出百万里凶光，裹挟杀道道韵轰然劈向那赤红莲子。
剑芒过处，杀意尽起。
无垠的血海也随之而动，重重血浪追随剑光，斩向赤红莲子。
这一剑，哪怕是同为混元巅峰大能，也不敢硬接。
然而，冥河老祖这含怒一剑，竟然在血色莲子上，崩碎成亿万血色星辰坠落于北海！
诸天仙神见到这一幕，简直比看到精卫再次现世时，还要震惊。
哪怕是先天灵宝，被冥河老祖以阿鼻元屠一击，也需要有同等级别的法力支撑，才能挡住。
这莲子到底是什么品阶的宝物？
就连诸天圣人，也都纷纷露出惊讶的神色来。
能毫不动摇挡下冥河这一剑的宝物？难道是先天之上？
元始天尊目光灼灼，露出深思之色。
接引准提四目放光，尽显贪婪之意。
……
当！
一声大道跫音，自莲子中响起。
似钟非钟，似罄非罄。
道音响彻诸天时，那枚烙印着无数符文的莲子，已然坠入泉眼。
霎时间，整个北海化作赤金熔炉一般，光芒大盛。
浸透了整个北海的血水，被那赤金色的光芒蒸腾成漫天金霞。
只是眨眼间。
北海已经恢复如初，不见半点幽冥血海的浸染。
幽冥血海中。
血泉之口骤然爆发出一股无可抗拒的伟力。
一颗莲子骤然出现在血海上空。
轰然一震。
正在以血河大阵稳定血泉入口的百万阿修罗，尚未发出惨叫，便与整个血河大阵一同被莲子吞噬。
自在天波旬等三大魔王，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惊悚的一幕。
那神秘的莲子，竟然直接把血河大阵给吞噬掉了。
下一刻。
十二道贯通天地的血色龙卷，出现在幽冥血海。
每道龙卷所过之处，血海倒卷虚空。
而在血海之中沉浮，寻常混元金仙都无法触碰到的血神子。
此刻却一个接一个地被龙卷卷起，被吞噬入莲子之中。
北海。
冥河老祖发冠炸裂，满头血发无风而舞。
他祭起阿鼻元屠，连斩十二剑，竟然没能让那神秘莲子破开任何外皮。
到这一刻。
冥河老祖在近处，才终于看清了那莲子上面，游动的符文，竟然是完整的混沌符文。
这只意味着一件事。
这莲子是一件混沌灵宝。
这怎么可能？
冥河老祖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无数思绪在他脑海中闪过。
洪荒开天辟地之后，所有落于洪荒的混沌灵宝，都因承受不住开天的因果，最终分裂成了先天灵宝。
强如混沌青莲，造化玉碟，开天神斧，哪一个没有分裂？
人王手中怎么会有一件混沌灵宝？
难道，从血海开始枯竭，一直到他找上元始天尊，对人间出手，再到现在这一切。
都是一场更大的算计？
拿混沌灵宝来算计他，是圣人？还是圣人之上那位？
冥河老祖只觉得这一刻，不寒而栗。
这一刻，他再也不敢有任何犹豫。
再犹豫下去，血海就没了。
血海不枯，冥河不死。
听起来威风八面，但同时也是冥河的困局。
他在证道成圣之前，他离不开血海：血海若枯，冥河必死。
其他的东西没了，以后还能想办法抢回来。
只要血海还在，终归还有机缘。
但血海若没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他一咬牙，冷声喝道：“人王，你赢了老祖一次，但你会输掉整个人间。”
“完整真正的九州一统，只会把整个人间毁了。”
说罢。
冥河老祖的血瞳中，骤然映照血海污秽煞气，道体之上，骤然腾起亿万道修炼焰火。
他要献祭自己的修罗始祖之躯，悍然断去承载元屠剑的左臂。
“纵是混沌灵宝镇锁血海，本祖亦可破开一线。”
然而，就在他诸般念头闪过，准备付诸行动之时。
一道裹挟人道长河虚影的煌煌剑意，自光阴尽头斩来，沿途星辰尽化作齑粉。
“孤允你走了？”
人王之音，宛若万古青铜钟鸣响彻九天十地。
轩辕圣剑吞吐人间气运，剑芒所过之处，显化人间百态。
阿鼻元屠双剑迸发凄厉悲鸣。
冥河老祖身上的修炼血焰，在人王剑气中，蒸腾成漫天猩红血雾。
冥河老祖被斩出数千里，方才堪堪停住。
他此时抬头，才震惊发现，人王子受，手持轩辕剑，立于北海之上。
他勃然大怒，道：“人王，你竟然敢离开人间气运，你这是自寻死……”
他话还没说完。
就见到子受又是一剑斩下。
剑光过处，显化十二万九千六百道人道火种。
使太古星辰偏离亘古轨迹，让人间大地道鸣不断，响应人王诏令。
冥河老祖这一次有了准备，挡下这一剑，半步不退。
然而，他被震得气血沸腾。
他的脸色，阴沉如黑云。
抬头看去时，只见子受右手持轩辕剑，锋凝聚三皇虚影。
左手托崆峒印，印上八荒之气，显化五帝圣容。
头顶河图洛书演化周天星斗变化，先天八卦之妙。
冥河嘴角也不由得一抽。
如此三件重宝镇压之下。
人王走到哪里，人间气运就在哪里。
不是人王胆敢离开人间气运，而是人王所在之地，皆有人间气运。
更让他震惊的是。
在人间气运的加持下，不管子受本身是什么境界。
现在，已有资格伤他。
人间气运，何等可怕。
人王殷受，何等可恶！
诸天仙神此时，也都纷纷投来目光，一个个目瞪口呆。
人王，走出了人间气运。
但又没完全走出。
那以后，这洪荒天地，除了圣人，哪里还能阻止人王？
玉虚宫。
赤精子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一幕，道：“广成子师兄，纣王有如此多气运重宝。”
“他所到之处，皆为人间，那对我们之后……”
广成子打断赤精子后面的话，以免因果泄漏。
他只是淡漠道：“纣王只有一个。轩辕剑，崆峒印，河图洛书，也必须三宝齐聚，方可有此效。”
“师弟，你以为，纣王一个，真能破师尊七曜之局？”
赤精子放心地点了点头。
……
北海之上。
冥河老祖，完全不想和子受打。
他急着回血海。
自在天波旬那里，已经发来神念，那可恶的莲子，正在吞噬血海的力量。
甚至，连他的血神子也不放过。
再不回去，他真的什么也没了。
他咬牙切齿地看向子受，道：
“人王，你真想与老祖我鱼死网破？”
子受神色平静无比，淡然开口间，就像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一般，道：
“犯我人间者，当诛。”
话音落下。
剑芒再起。
北海之上，苍穹虚空，被剑意绞成巨大的旋涡。
盘古开天式，再现洪荒。
幽冥地府中。
平心娘娘重重点头，十分肯定地道：“确实是父神的开天式。”
冥河老祖在这一剑中，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
他不敢大意，祭起修罗宝旗猎猎作响，宝旗中亿万怨魂飞出，顷刻间化作遮天血幕。
阿鼻元屠双剑迸发百万道凶光。
“殷受，血海不枯，老祖不死，你就等着老祖无休止地报复吧。”
子受手中剑光，再盛三分。
“聒噪。”
子受头顶河图洛书，展开覆盖北海的先天八卦，算尽冥河一切反应。
手中崆峒印发出号令，人间九条灵脉，化作九条气运金龙，腾空而起，将冥河退路尽数封死。
轩辕剑锋之上，三皇虚影在子受身后显化亘古图腾。
此剑之威，让圣人都投来一瞥。
这一剑，有大道在其中。
通天圣人目瞪口呆，除了剑道与杀道，他还从来没见过，哪种大道可以融入剑意中。
他喃喃自语，道：“这一剑，为何如此眼熟？”
“斩！”
人王断喝，响彻天地。
剑光未至，北海已然沸腾。
修罗宝旗祭起的血色天幕，如薄纸般破碎，阿鼻元屠舞起的剑光，崩碎成三千六百道碎片。
冥河老祖到这时才震惊发现。
他被耍了！
人王不是有资格伤他。
是真的有能力杀了他。
一开始的两剑，人王根本没认真。
就是要让他以为，还有机会，没有第一时间拼命。
冥河老祖被这一剑，震得喷血，又急又气。
他若不急于回血海，若业火红莲还在手中，他岂会如此狼狈？
但这洪荒天地间，没有如果。
他已受伤，现在就算想拼命，都不一定有机会。
因为，子受的剑光，又到了。
这一次，子受真正的全力出手。
一股沛然之气，激荡而起。
“今日孤，斩杀冥河三千命，以告慰人间生灵。”
一剑出。
竟然绽放出一缕开天辟地的威光。
虽然只有极淡，极细的一缕。
那一缕威光中，有一位开天辟地，身化万物的伟岸身影，一闪而没。
威光过处，无可阻挡。
诸圣豁然起身，震惊看向子受斩出的剑光。
诸圣中，确实只有平心娘娘，因为巫族传承，认得开天式。
但，诸圣传承天道记忆，他们可都认识开天辟地的威光啊。
子受怎么可能，会斩出开天辟地的威光？
此刻，剑锋过处，时空长河断流，诸圣皆见一道混沌裂纹，竟然出现在北海！
这一剑，若论绝对威力，不过混元金仙巅峰，全力一击。
但，这一剑，蕴藏开天辟地的威光。
其威与天劫一般，无视一切防御。
只能硬扛。
这一剑，对圣人无碍。
但圣人之下，皆可斩。
冥河惊恐地看着这一剑，发现他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他手中修罗宝旗断成两段。
阿鼻剑震出一道缺口。
元屠剑高高炸飞而起。
冥河肉身直接灰飞烟灭。
血海。
血雨如瀑，龙卷依然在。
冥河老祖借血神子复活之后，脸色难看无比。
以往他的“殒落”，都是在最后一刻，和血神子交换位置，让血神子代他去死而已。
但这一次，他是真正的殒落了。
让血神子代死，他只是损失一个血神子。
但真正的殒落，他可是要损失不少道行。
“人王，老祖与你势不两……”
他话音还没落下。
就惊骇地看着那一道剑光，竟然追着因果降临血海。
刹那间。
剑光过处，百万里血海蒸干。
无数修罗根本没反应过来，瞬息毙命。
三大魔王被这剑中的开天辟地威光，镇压得动弹不得。
冥河老祖：……
我就说句气话，你就追杀过来了？
还讲不讲理了？
他全盛时，都没躲过这一剑。
现在刚复活，他如何躲？
啪！
殒落。
复活。
啪！
再殒落。
再复活。
如何重复，一直到他整整殒落三千次，直接从混元巅峰，损失道行跌落到混元高阶为止。
那道可怕的剑光，才终于停止了。
人王金口：斩杀冥河三千命。
一剑不多，一剑不少。
一同停下的还有吞噬血海的龙卷。
不知何时，那莲子，被子受收起来了。
冥河神念扫过血海，发现他之前融合万血珠所补偿的血海，全都白费了。
那颗可怕的莲子，不但把万血珠补偿的血海部分，全都吞噬掉。
还多吞噬了最少百万里血海。
冥河老祖张了张嘴。
这一次，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他气闷到喷出一口血。
“退，退到修罗圣殿。”
“今日起，封闭血海。”
他惨笑一声，钻回血海之中。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在人间占到便宜，却万万没想到。
到头来，亏得差点一无所有。
连本命的元屠剑，也没了。
罢了，罢了，惹不起人王，先躲起来再说吧。
众魔王也灰头土脸，跟了上去。
谁也没看到。
当血海平静的一刻。
有一个巨大的魔脸，浮现在血海海面之上，发出低沉的笑声。
“打吧，杀吧，洪荒越乱，对本祖才越有利。”
“很快，本祖就可以重临洪荒了。”
……
北海之上。
子受收起了已经吸饱的莲子，收了元屠剑，傲然看向九天十地。
这一刻。
圣人之下，没有一道目光，敢与他对视。
那斩杀冥河三千命的一剑，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哪怕是混元金仙，也不敢面对。
诸天仙神莫不生起同一个念头。
从这一刻开始，圣人之下第一人，当为人王。
除非有谁能把人王和人间气运分离。
否则，圣人之下，再没有谁能对付得了人王了。
子受收回目光，淡淡开口，道：“人间与血海这战，你们想打多久，孤就陪你们打多久。”
“谁同意？谁反对？”
九天十地，鸦雀无声。
人间九州，欢呼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