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白站在床前,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断给自己加油打气,这才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
只见他猛地伸出手,紧紧握住那红纱幔帐的一角,紧闭双眼,然后用力一掀!
天杀的,太没出息了。
堂堂仙君,竟然连睁开眼睛看一眼的胆量都没有,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微微眯起一条小缝,小心翼翼地朝着床上望去。
才发现床上躺着的二人中,并没有顾松年的身影。
这让江潮白长舒一口气的同时,担忧的心又重新揪在一起。
这已经是最后一个房间了,难道推断有误?
江潮白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同心戒非死不得摘,它的反应绝不会有错。
阿年究竟在哪里……
咣当——
一声细微的清脆响声,被江潮白敏锐捕捉。
屏风后有异动!
他几乎是在声音出现的一瞬,便瞬移到跟前。
一个金镶玉制成的精致酒杯滚落在地,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随后囫囵几圈,正好停在江潮白的脚边。
顺着声音源头望去,一个狼狈的身影映入眼帘,当看到这个人影的一刹那,江潮白只觉得自己的呼吸猛地一滞,心脏也似乎漏跳了一拍。
……
自沈眠离去之后,顾松年强忍着体内汹涌澎湃的药力冲击,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尽管身体已经几近失控,但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和深厚的内力修为,硬生生保留了理智,并将那两名小倌击晕过去,把他们丢在床上,任其自生自灭。
此时的他,已然精疲力竭,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师尊最爱干净了,他不能与这两人待在一处。
他咬紧牙关,拖着沉重的脚步艰难地挪向屏风后面,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
此刻的顾松年,衣衫不整,大半截胸膛裸露在外,显得颇为狼狈。
他背靠在冰凉刺骨的墙壁上,试图借此来平复内心躁动不安的情绪。
然而,那股强烈的欲望仍旧如同熊熊烈火一般燃烧着他的理智,令他难捱。
情急之下,顾松年猛地伸手抓起桌上的玉盘,狠狠地砸向地面。
只听得“哗啦”一声脆响,玉盘瞬间化作无数锋利的碎片四处飞溅。
用其中一块尖锐的碎片划过手掌,顿时鲜血直流。
钻心的疼痛袭来,顾松年却并未呼痛,反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任由鲜血染红了掌心。
来不及了!
滴答作响的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着,每一秒都如同催命符一般,无情地向终点逼近。
时间......就要到了。
此刻,顾松年的身体已经到达了承受的临界点,极度的疲惫和虚弱如潮水般涌来,可顾松年反倒不害怕了。
或许是因为知道无法逃避这注定的结局,又或许是在生死边缘徘徊时,对人生已然看淡。
也罢,就这样度过这一生吧。
然而,即便如此豁达,他心中仍有着一丝难以割舍的牵挂。
如果能在临死之前再见师尊一面,该有多好啊!
哪怕只是匆匆一瞥,也足以让他心满意足、死而瞑目。
回想起与师尊相处的短短几个月时光,虽然短暂,却充满了无尽的温暖与美好。
那些悉心教导、关怀备至的瞬间,如同夜空中闪烁的繁星,照亮了他曾经黑暗的世界。
“对不起,师尊。”顾松年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若有来生,顾松年发誓,一定会勇敢地将那份深藏心底、难以宣之于口的爱意倾诉出来,再也不让这份感情草草收场,留下满心的遗憾。
渐渐地,顾松年感到自己越来越困倦,身体像是要融化在这片虚空之中。他缓缓地合上双眼,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平静地迎接死亡的降临。
……
“阿年,为师来带你回家了。”
那熟悉而又亲切的声音传入耳中,仿佛一道温暖的阳光穿透层层迷雾照进了黑暗的深渊。
是师尊!
顾松年心中一阵激动,此刻的他,身体早已疲惫不堪,每一丝力量都像是被抽离殆尽一般。
他拼尽全力想要睁开双眼,看一看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容,然而眼皮却如同千斤重闸,无论如何也无法抬起。
顾松年颤抖着伸出手,试图抓住身边最近的一只酒杯。
那酒杯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边。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酒杯向着远处扔去。
只可惜,这虚弱无力的一掷,并未让酒杯飞出去多远,它仅仅是轻轻地挪动了一下位置,甚至连落地时发出的声响都是那么微不足道。
“阿年!”
江潮白脚下生风,如离弦之箭快步冲向他的所在之处。
眨眼便至,毫不犹豫地伸出双臂,用力一揽,将顾松年拥入怀中。
怀里的人已经虚弱到了极点,身体软绵绵的,乖巧的依偎在他的怀里,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从顾松年的身上散发出来,瞬间弥漫四周,萦绕在江潮白的鼻尖,久久不散。
江潮白查探他的伤势,目光最终停留在顾松年的左手无名指上。
只见临近掌指关节处,此刻早已血肉模糊,甚至可以看见隐隐白骨,整根手指摇摇欲坠。
断指,该有多疼啊。
伤口处斑驳不平,一看就是反复拉扯撕割的结果。
阿年最怕疼了。
江潮白眼眶有些酸,心疼的轻声唤了声,“年年,为师来晚了。”
昏迷的人指尖微动,费力睁开眼,尽管视线已经浑浊模糊,可顾松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堪堪挤出几个字,声音哑的不像话,“……师…师……师尊?”
顾松年唇角上扬,“上天……真是怜悯,真……的圆了…我的梦。”
“这下……死而无憾了。”
江潮白闻言心中大骇,什么死而无憾!
本座化神境修为还能让你一个小卡拉米死了?
于是他搂的更紧,拍拍顾松年的脸,不断给他输送元力,“年年,坚持住,别睡!”
血止住后,顾松年恢复了些许神志,感受着清凉舒服的元力在身体中游走,他才意识到这好像不是梦,喃喃道,“是……真的师尊吗?”
“是!”
江潮白赶紧开口,生怕回答慢了,顾松年就嘎了。
“为师来了,来接年年回家,一定要坚持住,千万别睡。”
顾松年惨淡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