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方明壮着胆子上前想要唤醒他,还没靠近半步,就被顾松年一个剑花击退。
顾松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他手提长剑,如鬼魅一般迅速逼近倒在地上的孔方明,然后高高举起手中的宝剑,狠狠地朝着孔方明劈了下去。
眼看着这致命的一剑就要落下,孔方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同时口中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啊啊啊,顾兄弟,我是方明啊,你,你怎么杀红了眼啦?”
竹云及时出手,挡住顾松年致命一击,“臭小子,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们可不是什么魔族!”
顾松年置若罔闻,他依旧做着攻击准备,正欲出手。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一道耀眼夺目的光芒从远处冲天而起,直插云霄。
紧接着,光芒在高空中轰然炸裂开来,犹如一朵绚烂至极的烟花在空中尽情绽放,照亮了整个夜空。
莹白色的光幕,逐渐浮现出一行行金色的文字,散发着庄严肃穆、不容侵犯的气息。
“快看,是宇司的仙君法旨!”
不知是谁率先认出了那道光芒,连忙拜倒,脸上露出敬畏之色。
不多时,所有宇司连同那些被江潮白所救的所有弟子都跪倒在地,他们低垂着头颅,神情虔诚而恭敬,静静地聆听着。
顾松年听到那熟悉不能再熟悉的温润声音,身形一顿。
他望着空中高悬的法旨,热泪盈眶。
江潮白如山茶般清润的声音响起,所有人屏息倾听,生怕错过一个字。
整个场面变得鸦雀无声,唯有江潮白的声音在空中回荡着:
“宇司众弟子听令,本座江潮白在此颁布法旨,本座仙逝后,宇司掌座由关门弟子顾松年承袭,尔等务必敬之,爱之,尊之,若有违背二心者,必受天谴,驱逐本宗。”
众人齐声:“弟子谨遵仙君法旨。”
……
众人听着江潮白的声音后,广场上又是一阵鬼哭狼嚎,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悲痛与不舍,但却又无可奈何地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他们的离华仙君,是真的离开了。
顾松年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呆地伫立在原地,目光直直地盯着空中那缓缓飘落的法旨。
只见那法旨仿佛有生命一般,慢慢地幻化成一枚精致的令牌,然后轻轻地落在了他的手心之中。
仙君令牌,遵循原主遗志,自动认主。
冰凉的触感,让顾松年不由联想到江潮白那同样冰凉的手。
“关门弟子……”他喃喃自语着,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够听见。
也就是说,顾松年作为离华仙君唯一的弟子,继承掌座之位名正言顺,且日后,任何人都无权替江潮白以离华仙君的名义收徒。
江潮白此举,彻底让顾松年站稳脚跟,从此四海八荒,宗门上下。
无一不会念着江潮白的大恩,从而善待他留下的,唯一的徒弟。
这是江潮白在短时间内能想到唯一两全的办法。
可江潮白不知道,那个他眼中需要人保护的少年,如今已然满头银丝如雪。
他就这么笔直地跪着,膝盖与地面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每迈出一步,身体都因虚弱而踉跄不已,但他仍坚定地朝着江潮白所在的方向前行。
浓郁的黑雾逐渐消散,顾松年原本异常深邃的瞳色也慢慢恢复成了平常的样子。
他先是有些迷茫,而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变得急切起来。
只见他小心翼翼地伸出颤抖的手,将那块珍贵无比的玉牌轻轻收进怀中,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珍视的宝物。
做完这件事后,顾松年又从怀中掏出一方洁白帕子,仔细地擦拭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
鲜红的血渍在白色的帕子上晕染开来,如同一朵朵盛开的红梅,触目惊心。
然而,他却毫不在意,只是专注地想要把手上的血迹全部清除干净。
待一切收拾妥当,顾松年这才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静静躺在地上的江潮白。
他轻轻地俯下身去,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一只手稳稳地托住江潮白的后背,另一只手则温柔地揽过他的腿弯,然后稍一用力,便将整个人打横抱在了怀里。
顾松年低下头,深情地凝视着怀中之人苍白如纸的面容,心中不由得一阵刺痛。
他情不自禁地凑近江潮白那冰凉的鼻尖,轻轻地蹭了蹭,接着,他微微侧过头,在江潮白的耳边轻声呢喃道:“师尊,我们回家……”
*
晴雪东阑。
顾松年没有御剑,也没有施展瞬移。
他就稳稳地抱着江潮白,一步一阶,徒步上了山巅。
身后,一众各司弟子默默地跟随着,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跟随在顾松年的身后,以无声的方式送别这位伟大无私的仙君最后一程。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正是危御等几位同门师兄弟。
刚入院门,满院的枯败之象映入眼帘——
满园梨树枯萎灰败,梨花瓣散落满地,零落成泥,散落在地面之上,一眼望去,整个院子里到处都是花白之色。
两只雪团子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离世所带来的悲伤氛围,它们不停地啾啾喳喳地鸣叫着,声音清脆而又急切,像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内心的哀伤与不舍。
顾松年刚一踏入院门,便毫不犹豫地将院中早已布置好的禁制瞬间激活。随着一道光芒闪过,禁制迅速展开,如同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外面的一行人牢牢地隔绝在了外面。
站在最前面的沈眠见状,向前迈进一步,皱眉道:“师侄这是何意?”
然而,顾松年恍若未闻,头也不回一下,目光始终定格在江潮白的脸上,整个人仿佛失魂落魄一般呆呆地凝视着。
过了许久,顾松年才缓缓开口说道:“诸位,请回吧。师尊向来喜欢安静,不希望有外人来打扰。”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苦。
听到这话,沈眠顿时气得脸色发青,忍不住冷笑起来。他怒不可遏地隔着禁制指向顾松年,大声呵斥道:“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们也算外人不成?”
那么活泼可爱、天真无邪的小师弟如今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沈眠心如刀绞。
说到底,是他这个做兄长的没本事。
天塌下来,没顶住,反倒让小师弟以身祭了天道。
顾松年稳步朝着屋内走去,只留下身后暴跳如雷的沈眠以及在一旁苦苦劝解的危御。
“给他们一些时间吧。”危御叹气,心事重重。
——人散了,花落了。
——庭中三千梨花树,再无一朵入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