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秋天也热,夏天的尾韵存续到十一月份。
每个傍晚,是意嘉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运动使人快乐,和可爱的人在一起运动更是。
排球队的氛围很好,热身,对垫,扣球,发球,最后打场。
学校六点半上晚课,所以排球队的训练六点一刻结束。六点以后满操场的年轻人慢慢散去,来不及回去洗澡,自来水管下面冲干净手臂,带着满身臭汗跑入燥热的风。
大家每天定时聚到一起玩耍,出了几身汗,天黑又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
晚课基本都是选修,一两百人的大水课,很少点名。意嘉经常翘晚课,靠着排球场的围墙,透过生锈的铁丝网看夕阳。
有时一个人,有时和萧含姐一起。除了看夕阳,就是看她抽烟。
余晖遍撒,烟雾里的人,美得不可方物。
两人也不说话,就这么坐着,到夜凉。
咖啡馆成了意嘉的一个根据地,她经常来这里。做推送,写文案,完成课程作业。
一坐大半天天,咖啡免费。高佳走的时候交代,后门锁上,钥匙下楼交给酒店前台,第二天值班的兼职生会去那里拿。
期中述职的嘉宾讲稿敲下最后一个字,抬头发现马上十二点,再晚回去阿姨都叫不起来了。
意嘉收拾电脑照着手机亮光从后门出了咖啡馆,关上后门,楼梯黑,二楼到一楼也等了个电梯。
很晚了,电梯没什么人,来得很快。二楼到一楼,几秒的事情。
出电梯,没走两步,灯火通明的酒店大厅里,一眼看到前台那里鹤立鸡群的背影。
很奇怪,明明不熟悉,碰见过一次,听了点儿八卦,居然远远看见背影就能认出人。
汪嘉澍身边站了个本身就比较高挑,还穿高跟鞋的纤细背影。
深夜,一男一女,酒店开房。
呵,什么高岭之花,什么独来独往。
呵,男人。
意嘉背着书包抱着电脑走到前台,把整串钥匙放在台子上。
前台小姐姐一边敲电脑一边抬头:“现在才走?很晚了已经。”
不止一道目光看过来,意嘉保持目不斜视:“嗯,事情多,就多留了一会儿。”
“钥匙放那,我一会儿收起来,明早交班前会给兼职生的,快回去吧,很晚了。”前台小姐姐又美又温柔。
“嗯,谢谢姐姐,辛苦啦。”
转身要走,话留人:“等一下。”
不急不躁的男声,倒是意外。
意嘉转过来正视汪嘉澍,以及他身边的美女。唔,漂亮,气质,保养得好。但也能看出年纪,大几岁,不是同龄人了。
“有事儿?”
“咖啡馆的兼职生?”
意嘉点头。
“咖啡馆十点半打烊,你留到现在,汪晚知道吗?或者告诉过张思晨?”
汪晚是汪嘉澍的表姐,毕业之后就在温书渝的这个店里当店长。
......
看见人开房净想着高岭之花落神坛,全看好戏了。老板娘亲儿子的好戏是随便能看的吗?不带脑子。
完了。
高佳留下来的钥匙,连累她就更完了。
静默,意嘉脑子在高速运转,怎么办?
第一想法是跑。汪嘉澍不认识她,前台小姐姐...应该也不至于出卖她。但是不行,跑得了意嘉,跑不了高佳。
意嘉做咖啡馆的公众号运营,不规定工作时间地点,可高佳的名字还明晃晃在排班表里写着。
威胁他?你要是敢揭发我我就敢把你和富婆开房的事情说出去!
唔,谁信啊!人家本来就有钱,还有颜,不过对象年龄大了几岁,不伤天不害理的。成年人,开个房多正常,没有一点儿威胁力。
想前想后,算了,还是摊牌吧。
沉默的十几秒,汪嘉澍就看着对面裹着白色外套的小姑娘,眼睛滴溜溜地转,一看就是在打鬼主意。
最终,意嘉双手抱电脑抬头看汪嘉澍:“你认识我吗?”
汪嘉澍:“不认识。”
捡过你校园卡,算了,贵人多忘事,不认识就不认识了。
“那,认识一下吧。我叫杨意嘉,负责咖啡馆的公众号运营。”意嘉腾出一只手伸出去,手指纤细,手背白得能看见青筋。
汪嘉澍礼貌性回握:“汪嘉澍。”
意嘉点头:“对不起啊,打烊后还私自待在咖啡馆,用电用网,浪费资源。”
“这不重要。”
......
“对,重要的是我破坏规矩,瞒着老板打烊后还私自留在店里。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但是我就是找个地方坐着干活,绝对没干任何不好的事儿。唔,偷偷留下来的事情,也是我自己的主意,和别人没有关系。请不要别追责别人,追究我一个人的责任就行了。”
汪嘉澍:“这也不重要。咖啡馆的事情,我基本不太管。你私自留到现在,如果汪晚或者张思晨知道还同意了,就是他们的问题。但是现在看来,他们不知道。”
意嘉低头应声:“嗯,没告诉他们。”
“办好了吗?”这句是问前台小姐姐的。
小姐姐站起来双手递过房卡和身份证:“好了,前面上电梯,十八楼1886号房。”
汪嘉澍接过房卡和证件递给女伴:“Sue,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了。”
女伴极有气质地微笑:“你最辛苦,晚安咯!”说完一个人往电梯去了。
嗯?不是一起来开房,是...送女伴来住酒店。
女伴进了电梯,汪嘉澍回头:“走吧,送你。”
意嘉:“啊?”
汪嘉澍依然笑着:“用电用网不重要,偷偷摸摸留下来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太晚了,不安全。”
“啊~~~没事儿的,我不是第一次这个点回去。”
“有一定概率的事情,都不要赌。”
高岭之花依然是高岭之花,还是有绅士风度的高岭之花。
意嘉坐上陆怡的梦中情车,越想越不是滋味:“对不起啊。”
“不用和我道歉,你打烊后留在咖啡馆没关系,只是不应该留到这么晚。我妈要是知道,也不会允许的。今晚的事儿,我不会多管,不会还有下一次吧?”
“不会了。”意嘉乖顺答。
明明他什么重话也没说,还承诺了不会告发,意嘉还是感觉被训了。
羞愧。
到宿舍门口,意嘉说了谢谢下车。
车门一关上,黑色跑车绝尘而去。
宿舍门开了条缝儿,高佳帮忙叫醒阿姨开了门,在等她。
“谁送你回来的?”
“汪嘉澍。”
“哈?”高佳震惊全脸。
“被抓包了。”
“天哪。”
“还好,他说不会多管,只是不能有下一次了。”
“那么好!还送你回来。”
“是啊,我一开始还.....”
“还什么?”
“算了,不说了。走吧,上楼睡觉。”
时间不紧不慢过,转眼学期就到尾声了。谁都没想到,寝室里第一个谈恋爱的,居然是文渝。
“从开学到现在,他一直坐我对面。一个星期前,他和我说了话,问我中午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饭。然后今天闭馆,他送我回来,我们就在一起了。”
高佳哀嚎,意嘉真诚地说恭喜,陆怡闹着要看照片,要他们请吃脱单饭。
入夜,意嘉躺在床上想:人生真的很奇妙,有的人遇见没多久,话都没说几句就能确定心意开始谈恋爱。而她和陈克礼,认识多少年不谈,喜欢他也好多年,却依然没在一起。
睡前模模糊糊冒出个念头,可能不管她再等多久,也不可能和陈克礼有结果。
那时意嘉也没想到,和陈克礼,会结束得那么快。
得知陈克礼和齐静在一起的时候,意嘉心里真的不知道有多混乱,就像从小好像一直属于自己的玩偶被人拿了去。
舍友几人一直在安慰她,说那种人根本配不上她。
快放假了,有些人早早提前离校。没离校的,也多数集中在体育馆看比赛。
偌大的校园,清冷孤寂。
意嘉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听见打球的声音。
操场边,黄色光晕笼罩下一个高大的孤单背影在对墙练习扣球。
球扣到墙上,弹到地上,又回到他手里,周而复始。控球自如,毫不费力的样子。
空旷的球场就扣球一种声音,更显寂寥。
“可以一起打吗?”意嘉站到他身后开口。
对墙扣球的人收了球转过来,两人对视。
世界真小。
夏天的晚上,汪嘉澍的黑色外套脱了挂在场边,身上只穿着一件短袖。整个人都散发着运动的荷尔蒙。
对于汪嘉澍来说,独处是享受,一个人玩球挺有意思的。
但是开口却变成:“可以,怎么打?”
答应了?
意嘉看见他的脸就没抱希望,没想到他的回答却是‘可以’。“我没学多久,还不太会。”
“那打三米线吧。”
三米线把每个排球半场分为前场和后场,主要是用来限制后场队员的进攻。攻手要从后场进攻,必须在三米线外起跳,否则违规。
打三米线,就是把范围缩小到到两边的叁米线以内,适合人少的一种玩法。不发球不扣球,训练吊球、挂网球,考验步伐和反应力。
意嘉也脱了外套,里面是一件修身的V领短袖,原地活动了一下身体才站到场上。
第一个球,汪嘉澍抛过来,意嘉绷直手臂正面垫了回去。排球划着高高的抛物线过去,汪嘉两手一举,上手传球把球往角落上送。意嘉反应快跟上去,接到球,但垫飞了。
第二球,汪嘉澍给机会,两人你来我往垫传了几个回合,然后又是突然往角落上送。意嘉快步跟过去,再一次垫飞。
第三球,垫飞。
意嘉捡球回来正想往对面抛,汪嘉澍比了暂停的手势。
“你是想和我练隔网对垫?”汪嘉澍笔直站着,面无表情地和意嘉隔网对话。
呃......既然说了是打三米 线,当然不是仅只对垫。
“不好意思啊,除了对垫,其他球都没接起来。”
“排球队的?”
“嗯,院排球队。”
意嘉说完就咬唇,这水平,也不可能是校排球队的。
“再来,打起精神。”
意嘉听出这话的潜台词是:再不好好打,就结束吧。
水平悬殊太大,对线起来双方都没有快感。汪嘉澍原本对墙扣球热起来的身体,在这几分钟已经冷下来了。
完全不懂进攻,难一点的球就接不起来,这种水平,汪嘉澍甚至不用动脚,原地动动手就可以。
大夏天的,即使是晚上也是出了许多汗,意嘉小幅度跺跺脚,捏捏拳头又上场。
抛球,汪嘉澍上手传高过来,故意给她做球。意嘉长了心眼,侧着身子平平地把球贴网打过去。本以为是个好球,但是汪嘉澍站在原地甚至手都没伸。
球落地,出叁米线了。
out!
意嘉咬唇,刚想道歉,汪嘉澍转身捡球,边走边说:“知道进攻了,有进步。”
哈?这也值得一句夸奖?
“不管出不出界,先想尽办法把球打到我这边来。”
意嘉点头:“好的。”
接下来几个回合,汪嘉澍的身体因为运动,又热起来了。
不是打球打热的,而是,跑步捡球。
王牌大主攻变捡球小弟......
秉持着一定要把球打过网的信念,意嘉发了狠地接球,三米线已经不存在于她心中了。接到的球全部用力打过去,过网球天花乱坠,到处飞滚。
汪嘉澍再一次小跑着捡球回来,一滴汗从额角的发丝上低落。意嘉在汪嘉澍默认的模式下,已经打嗨了,现在正在网的那一面摩拳擦掌,用眼神示意他:再来再来。
汪嘉澍隔网看着对面的菜鸡,气笑。
回到场上丢了球,走到自己衣服边掏纸巾擦汗。
意嘉:???不打了?
小碎步到汪嘉澍身边:“不打了吗?”
汪嘉澍原本只是擦汗,还打算再陪她玩会儿,现下改了主意。用湿巾先擦了手臂,穿上外套。
“热吗?”
意嘉:“一点点。”内心:废话,没看到我满脸大汗吗?
“你们排球队教练是谁?”
这话问的,好像全校排球教练他都认识。可惜,“我们没有教练。”
“难怪。你们平时训练是不是直接对垫、发球、扣球,然后打场?”
准!
意嘉狂点头。
“排球是全身运动,不是只注重手上姿势。你处理不好球,是因为步伐跟不上,不能及时跑到正确的击球位置,够到球就打,所以才乱飞。”
“步伐?”
“对,步伐练好了才能及时接近球,保持好人与球的位置关系。”
“求教。”
“本来也是要教你的。”
“哈?为什么?”难道你想起来上次捡到你校园卡的是我了?
“无聊,找点事儿干。衣服穿上,练步伐不用手。”
意嘉:“给张湿巾。”
头一次有人问他要东西,汪嘉澍笑:“你倒不客气。”
“第一次见你笑。”
“哦?以后常见就不会是第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