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那天晚上，晚风习习，汪嘉澍的手心很凉。
黄桃喂进嘴里，两人都呆了一下，汪嘉澍咀嚼的动作也变的迟缓。操场上人散得差不多，两人就这么无声地握着手，对视。
意嘉先回过神，小幅度动了下手，汪嘉澍就松开了她。
把叉子重新放回罐中，垂眼看着但其实还是漫无目地四处乱戳，久久意嘉才开口：“汪嘉澍。”
“嗯，在听。”
“那天你送我回去，在宿舍楼下面见到那个，是我喜欢的人。”
“知道。”
“虽然我们不可能了，可是今天上午，我还在为他哭。”
为他哭。
心脏被撒了柠檬汁，酸皱成一片。汪嘉澍半蹲在她面前，没说话，搭在大腿上的左手虚握成拳，大拇指无意识地摩擦食指侧面。
与人相处时，大多数人都会下意识掩盖自己的缺点，隐藏不希望别人知道的事儿，从而展现一个比较完美的形象。
所以，坦诚如斯，那么着急拒绝我吗？
面前的人低头看罐头，他低头看她黑亮而柔软的直发。
汪嘉澍思虑又思虑，从哪一步开始，事情就变得不受控制了？
或许是昨天，抱着虚无的约定，却做了十足的准备，干等了几个小时，只为和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第一次在一起过情人节。
或许是前天，明明喜欢一个人待着，却不由自主地答应她一起打球。看不得她的笨拙，动了想教她的心。
或许更早，在旋覆酒店大厅，她伸出那只白皙到能看出青筋的手，说：“那，认识一下，我叫杨意嘉”。
人生真是奇妙，我毫无防备，你赤手空拳就撬开了我的心。
坦诚如斯，原来是在逼我认清自己的内心。
你输惨了，汪嘉澍。
意嘉刚刚接完球，手臂脏，坐下来休息也没穿外套。天太冷，不说话也不动的人，冷不丁就打了个寒颤。
汪嘉澍拿出湿纸巾，撕开外包装递给她：“擦一下，外套穿上。离熄灯还早，操场上走两圈吧。”
意嘉沉默着接过湿巾，手 臂凉，湿巾也凉。囫囵擦了一遍，穿上外套站起来。
“东西放这里可以吗？”
“可以，我们就在操场上，不走远。”
“嗯，那走吧。”
两人并排走着，从排球场走出去小半圈，汪嘉澍开口说话了：“杨意嘉，我第一次教人打排球。在此之前，我都不知道我会有教人的耐心。”
说到排球，意嘉侧了身子看他。也挺奇怪，两人莫名就开始了教学模式。
天太热，又临近考试周，排球队停了训练。大夏天的，难得有人打球，更难得有人教你。
“谢谢。能被你教，是我运气好。”
“我们投资领域，有两个词很重要，一个是止损，另一个是止盈。玩投资的，如果做不到这两点，那会输得一败涂地。”
“嗯，及时止损，过犹不及，听过这个词。”
“那天晚上送你回去遇到他，我就知道你喜欢他了，可是我没有及时止损。我答应了和你一起过节，为了你我推掉我爸妈的家族聚会，为我们的过节准备了礼物，今天也和你见了面。”
意嘉听到这里，也快意识到汪嘉澍想要表达什么。
他知道，可还是想继续。
或者说，不能说服自己停下来。
“意嘉，爱情不是投资学，但是我也不想输。我想，你的坦诚不是拒绝。所以，也不要把我的坦诚当压力。和学排球一样，慢慢来，我会给你满意的结果，希望你也是。”
很长一段话，他用平静的语气说出来。
不想输。
满意的结果。
希望你也是。
汪嘉澍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击打在意嘉的鼓膜上，连心好像也......被击打得不安分了。
他良好的家教让他并不会去强迫一个人，温书渝也从小教他，不是自己的东西再怎么努力或许还是不会拥有，但是她和汪顺也并不会阻止他所喜欢的，总是会让他自己先去试一试。
意嘉转头看汪嘉澍，发现他在看自己，连忙转过头看跑道。
啊，好想跑上十圈。
太沉默了，应该说点儿什么。意嘉咬咬唇开口：“万一，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呢？”
“你指哪个？我教不好你还是你不会喜欢上我？”
啊，天哪！意嘉这才算听懂了这句话。他会给的满意结果是教好意嘉排球，而希望意嘉给的满意结果，是...喜欢上他。
不行了，一紧张智商就掉线。老天爷，来个人救救我吧！
外衣口袋里面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意嘉火速掏出来。很好，救星来了。
“那个，接个视频。”
“嗯。”
意嘉轻触绿色的接听键，笑得无比开心，甜甜地叫了一声：“爸爸！”
汪嘉澍没有偷听别人讲电话的癖好，停了下来，没跟着意嘉沿跑道走。
话都说明白了，给她点时间。
汪嘉澍转身回排球场，对墙练起了扣球。
大半个小时，意嘉回来了。
汪嘉澍抱着球看她，要一个结果：“继续吗？”
意嘉点头：“嗯。”
她这次听懂了，也给了肯定的答案。
投资有风险，爱情也是。
世界上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不想遗憾后悔的话，不妨一试。
汪嘉澍发球，给意嘉练步伐和接发。
逐渐归于平静的操场，渐渐只剩下两个人的声音，一个欢呼：“接到了！”另一个夸奖：“不错，再来。”
直到两人，再一次猝然陷入黑暗。
汪嘉澍身上穿着外套，掏出手机给意嘉照亮。两人聚到放东西的地方，意嘉拿起黄色的工具箱，招呼意嘉：“走，接线路给你看。”
意嘉：“啊，来真的？”
“当然。”
意嘉咬唇，没做过坏事，心虚。要是拆开没接好，算不算破坏公共财物？
劝汪嘉澍：“不了吧，其实我挺相信你的。”
汪嘉澍在她面前蹲下：“不想去拆？”
意嘉点头。
“不拆可以，但是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不要咬唇，我会想亲你。”
......
意嘉呆了叁秒转身，捂着心口大口呼吸。
妈的，和帅哥谈恋爱这么费氧气的吗？！
宿舍楼下，道别。
意嘉走了一段又被汪嘉澍叫住：“你生日什么时候？”
“9月26，问这个干嘛？”“哈，那么巧。”
“哪里巧了？”
“没什么，上去吧。”
回家路上，汪嘉澍单手开着车给汪清棠发微信语音：“关于你早上说的话，解释一下，我不是来谈恋爱，是来见......喜欢的人。”
那边汪清棠秒回：“我听懂了，就是你喜欢人家，但是人家不喜欢你。”
“你怎么还不睡觉，小孩子睡眠不够长不高的。”
“没事，咱家基因好，看你就知道了。哥哥，爱而不得是很痛苦的。你知道我们舞蹈老师喜欢你吧，我觉得她就挺不错。”
汪嘉澍笑：“小屁孩，你知道什么。你哥哥我现在是，爱而暂时不得，暂时知道吧？”
汪清棠这次的语音过了一会儿才来，点开：“哥哥，我很爱你。我知道你一个人很孤独，虽然我有时候会来陪你，但是我还要考试，你也知道爸爸妈妈对我要求还是很高的。唉，你快点儿谈恋爱吧，我特别希望你幸福。晚安，我睡觉啦，你也早点睡哦，祝你梦到嫂嫂~”
汪嘉澍听完没回，让她睡觉。红灯，手机丢在中控台，汪嘉澍双手抱头仰靠在座位上放松。
怎么办，太过幸福了。
从小到大，汪少爷就是在蜜罐里长大，他家没有所谓的重男轻女现象或者是重女轻男，家里的长辈都很宠他们兄妹俩。
唯一吃过苦的可能就是小时候他爸让他去游泳，他一开始是感兴趣，后来就是小孩子太累，就想跟温书渝撒娇。
至于对于恋爱这种事情，他也是看缘分，看感觉……
汪顺还要回去看队里的队员训练，还有一系列的会要开，带着汪清棠就回杭州去了，至于温书渝，待在咖啡馆里看了一下最近的账单，不过没看多久就打算放弃了。
咖啡馆楼上有一个玻璃温室，专门养了一些花花草草。
这个周末因为是考试周，来咖啡馆兼职的基本上都是大学生，所以温书渝决定发放福利，考试周有免费的小点心和咖啡。晚上再举办一个party，不过她自然不会出席。
想着之前汪晚就跟她说过有一个小姑娘单独运营着咖啡馆的账号，她觉得应该见一见，所以就在花房里等着意嘉。
站在温室中间在给花草浇水的温书渝听到声音回头，笑着招呼意嘉：“进来呀，这里面也有空调。”
高个子，头发往后挽起的美人，上身一件丝绸V领，下身宽松阔腿裤和细高跟鞋，笑得温柔，提着红色的浇花壶和意嘉说话。
意嘉见到温书渝的第一眼感受是，岁月从不败美人，基因这东西果然重要。儿子高妈妈也高，儿子长得帅，妈妈也超有气质。
谁懂啊，见到大明星诶，而且还是超级温柔漂亮的温书渝！
目光转一圈，整间温室全是花草，中间放了一大两小三个的沙发，围着一张根雕茶几。茶几一角放了个小摆设，小桥流水，烟雾袅袅。在饭店显俗气的东西，到这里，才真正是到了合适的地方。
意嘉抬眼看，温室封了顶，正对着门的一面玻璃上，密密麻麻爬满了爬山虎。这应该是这间房子里，意嘉唯一认识的植物了。
不管是环境还是人，都带着令人舒服的意味，意嘉彻底放松下来。
温书渝放下洒水壶，到最长的沙发上坐下，招呼意嘉：“这里坐。”
“之前就想见你一面了，因为听小晚说你一个人运营着咖啡厅的公众号，我就觉得还挺厉害的，毕竟着和一般的兼职又不一样，”温书渝声音缓缓。
前因后果都说清楚后，意嘉就离开了。
走出温室，可嘉收到了来自汪嘉澍的第一条微信：中午有空吗？一起吃饭？
太直接了叭。
昨天才说完喜欢，今天就约吃饭。
意嘉脸突然有点热，回他：和室友在一起。
汪嘉澍：晚餐呢？
意嘉：和室友在一起。
汪嘉澍：......宵夜呢？晚上练球带给你。
意嘉：唔，黄桃罐头吧。
汪嘉澍：oK。但我只买一罐，并且我也要吃。
意嘉：？？？
元月二日，阴，瑟冷无风。
宜，请客吃饭。
意嘉刚回完汪嘉澍消息走进电梯，汪初的消息又来了，也是要一起吃饭。
晚上，汪嘉澍收拾着东西，从储物室里搬出黄桃罐头，温书渝看到，知道他要出去，“你既然爱吃那就多拿两瓶，省的不够吃。”
“妈妈，今天能不能追到人就看这黄桃罐头了~”
温书渝一听就来了兴趣，“什么时候那么会撩妹了呀~那祝你成功把儿媳妇带回来给我看看。”
汪嘉澍装着包，“先说好，你可不能甩脸色给人家看。”
温书渝多委屈，“我是那种人吗？你妈我可没演过那种恶婆婆。”
“就怕你没演过这种角色，现实里想来体验一把。”汪嘉澍收好东西拥抱了一下他妈妈，“祝我成功吧！”
八点四十，意嘉开始收拾东西要走。
陆怡：“你干嘛？”
“去打排球，一起吗？有人教。”
“这大热天的，要去喂蚊子吗？！不去，慢走。”
高佳：“东西放着吧，一会儿我们帮你带回去，别拿到操场去了。”
“也行，那我走啦。”
文渝叮嘱：“注意安全。”
意嘉边走边回头：“嗯。”
才走进学校西门，一束车灯扫过意嘉，然后熟悉的黑色跑车停在了她面前。
汪嘉澍降了车窗叫她：“上车。”
意嘉开门坐上副驾驶：“你住校外？”
汪嘉澍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指了指自己右耳上的蓝牙耳机，示意她稍等。
啊，在打电话。
车往操场开，汪嘉澍目视前方，沉默听了一会儿开口，果不其然，英文。
意嘉嘀咕：“英语也不差，怎么一句听不懂。”
挂断电话，汪嘉澍摘了蓝牙耳机回她：“专有名词多，不是日常对话，没学过听不懂很正常。”
意嘉：“？？？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还能分心听我说话？”
汪嘉澍侧头笑了一下：“我刚刚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不也一眼看到你了。”
“是车技太熟练还是电话内容太简单？”
“都还好，主要是因为你重要，所以远远看见就能认出你，话再小声我也能听见。”单手开车的人面不改色，目视前方。
......
大概车里暖气太足，意嘉脸...不争气的红了。
高手啊这是！
意嘉侧了身子看他：“冒昧问一下，谈过几次恋爱？”
“没谈过。”
“你猜我信不信？”
车子拐弯、减速，汪嘉澍停好车看她：“我说的是事实，为什么不信？”
目光直视，全是坦然。
意嘉败下阵：“到了，下车吧。”
两人各从一侧下了车，汪嘉澍隔着车顶叫她：“来拿罐头。”
后备箱打开，整六箱，每箱十二罐。
“那肯定有人追过你吧~别说没有，不信！”
汪嘉澍无奈，“高中情书塞满了我的抽屉，我也没感觉，我妈即使不喜欢，还是要跟人家说清楚，不要把别人的心意糟蹋。”、
意嘉点头，不愧是优秀妈妈教育出来的男德班班长。
“你妈妈好好啊~”
汪嘉澍第一次听别人这么评价他家母上大人，不由得笑出来，“诶你知道你们心目中的女神在家里基本上就是厨房杀手，会怎么感想啊？”
温书渝在家里根本不知道自己好大儿这么在未来儿媳妇面前什么都往外蹦。
意嘉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说，毕竟前两天见到的温书渝还是和电视上一模一样。
算了，还是岔开话题吧。
意嘉指着码得整整齐齐的箱子问甘睿：“一罐？”
“每天一罐，省得我去买。”说着真就拆了一箱，拿出一罐递给意嘉。
意嘉：......
两人并肩往排球场走，意嘉拿着一罐黄桃罐头，汪嘉澍提着他的摩腾。
“事情弄完了吗？”意嘉指刚刚他在车上打电话的事情。
“现在是打球时间。”言下之意没结束。
“所以，你打完球还要回去干活？”
“嗯。”
“每天都这个作息？”
“嗯。”
“有早课怎么办？”
“翘掉。”
坦然到令人失笑，意嘉决定换个话题：“学国际金融的英文都那么好。”
“不是。”
“诶，你怎么突然高冷起来了，每句话都一两个字回答我。”
“因为你的问题很简单，不需要说很多。”
意嘉停下来看他：“我觉得，刚刚那个问题是有发散空间的。”
汪嘉澍也停下来，反思自己后开口：“国际金融专业，不是每个人的英文都好。”
噗，意嘉笑了。
“哥，叫你多说点不是扩句。你说这句，还不如说‘不是’两个字。怎么？在球场上教我的时候不是滔滔不绝的吗？”
“为什么是一个字？”
“什么？”意嘉没明白。
“你上次叫他，是两个字。”
两个字，哥哥。
意嘉：“......你可真会抓重点。”
转身，说曹操曹操到，不远处的排球场上陈克礼已经在等。意嘉看见他，汪嘉澍也看见了。
汪嘉澍问意嘉：“换个地方打？”
意嘉看着前面答：“不用，我约他来的。”
汪嘉澍：“想看我和他打架？”
“噗~我舍不得哈哈哈。”
两人并肩走近，陈克礼没说话，只看着他们。
意嘉把手里的黄桃罐头递给汪嘉澍，和他说：“我，走两圈，你先热身吧。”
汪嘉澍接过她手里的罐头，被她握得已经有了温度。
意嘉身边换了人，两人并肩走出去。
握着罐头看他们的背影渐渐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