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集的槐花落尽，青石板的缝隙里，钻出了第一茬嫩绿的草芽。
陈棠蹲在屋檐下，细心地给阿灰梳理毛发。
狼崽子颈圈上的青铜纹路，在春日暖阳下泛着柔和的暖光。
自春分时节饱吸惊雷后，这小家伙的妖丹，竟隐隐有了金丹的气象。
货架上的地支罐群，微微颤动起来。
最左侧的子鼠罐，表面浮现出丝丝裂痕，罐灵清明的脑袋，从裂缝中探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一卷泛黄的《雪中纪年》，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
“主公，亥字罐的裂痕又扩大了三分。”
清明晃了晃手中的书卷，指向西侧货架，“昨夜罐中传出狐啸，白露听了，吓得尾巴都掉毛了。”
陈棠瞥了一眼，蜷在柜台边打盹的九尾幼崽白露，她尾巴尖上的金毛，确实秃了一小块。
自北海归来后，地支罐的异动愈发频繁，尤其是亥字罐里，时不时渗出的桃花香，总让陈棠想起青丘山传说中的醉春风。
“陈掌柜在吗？”
铺门被两把油纸伞轻轻顶开，伞面上绘制的九尾狐，在细雨中栩栩如生。
为首的女子赤着脚，轻盈地踏过门槛，脚踝间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她眉眼与白露有七分相似，只是额间多了一道血色妖纹，开口道：“本座乃青丘怀玉，特来接离家出走的小殿下。”
白露手中的蜜薯“啪嗒”一声，滚落柜台，九条尾巴瞬间炸成蓬松的绒球。
陈棠不动声色地挪到亥字罐前，此时，光幕已然弹出警告：【青丘大长老·十二境妖尊目的：夺取罐灵建议：开启酉字罐+兑卦锤】
“姑姑，听我解释！”白露嗖地一下，钻进陈棠的袖口，“是罐子先动手的！”
怀玉指尖燃起狐火，瞬间，货架上的天干罐群嗡嗡作响，发出示警。
陈棠眼疾手快，抓起因果锤，反手砸向酉字罐。
罐子破碎，飞出的却不是兵器，而是一坛尘封已久的桂花酿。
酒香四溢的刹那，怀玉的狐火骤然变得柔和，竟凝聚成一只火狐，扑向酒坛。
“三百年的醉春风……”妖尊那冷若冰霜的面容，泛起一丝涟漪，“你怎会有我青丘禁地的窖藏？”
“从罐子里开出来的。”陈棠晃了晃酒坛，往后退了半步，“前辈若想痛饮一番，不妨用白露这三年的饭钱来换？”
雨势渐渐变大，铺子里剑拔弩张的对峙，竟奇妙地化作了一场酒宴。
怀玉捏着白玉杯，看着陈棠从丑字罐中，又掏出第三坛醉春风，说道：“青丘有规矩，饮过三巡便是客——小掌柜，你想要什么赎金？”
“请前辈看一场戏。”陈棠掀开后院的草帘。
只见陈平安正在槐树下煎药，青铜骰子悬在药炉上方，缓缓旋转。
妖圣七目的低吼声，混杂着药香飘来。亥字罐突然剧烈震颤，罐身浮现出九尾狐图腾。
怀玉手中的酒杯“咔嚓”一声，被捏碎：“这是……姑姑的命牌？”
刹那间，三百年前的画面，从罐中汹涌涌出：青丘上一任国主，被妖圣蛊惑，亲手毁掉命牌，堕入魔道，最终被陈清都封入剑气长城的地基。
陈棠轻抚着罐面的狐纹，说道：“当年陈老祖用青丘命牌镇压妖圣，如今命牌即将破碎，需青丘正宗血脉重续封印。”
怀玉额间的妖纹，亮如血玉。
白露却从陈棠领口钻了出来，嘴里叼着一片罐灵掉落的青铜残片，嚷嚷道：“用这个！丑字罐昨天吐出来的！”
残片嵌入亥字罐的瞬间，万里之外的剑气长城，传来一声狐啸。
陈棠眼前的光幕，炸开耀眼金芒：【青丘命牌修复完成解锁“万狐朝宗”大阵消耗寿元二十年】。
陈棠身形一晃，踉跄着扶住货架，腕间的玉纹，已蔓延至肘部。
“陈家人果然都是疯子。”
怀玉一把将白露拎到眼前，“小殿下就押在此处，本座回山取青丘秘典来换。”
入夜，碎玉集起了雾。
陈棠正在给白露的尾巴涂抹生毛膏，戌字罐突然腾空而起。
清明抱着罐灵录，尖声叫道：“主公！子鼠罐里的《雪中》残卷，在吞噬其他罐灵！”
货架上的《雪中纪年》，无风自动，书页间跃出一个牵马少年的虚影。
徐凤年的残魂嚼着草根，猛地一刀劈开虚空，喊道：“姓陈的！你把我家呵呵姑娘的竹箱，藏在哪个罐子里了？”
陈棠还没来得及答话，宁姚的剑气，已撞碎窗棂。
她肩头趴着一只食铁兽幼崽，手里拎着半截妖族断角，说道：“你家罐子成精了？这小东西追着我啃了三里地！”
光幕弹出乱码般的提示：【雪中世界融合度5%触发跨界暴走事件】。
陈棠抓起兑卦锤，砸向子鼠罐。
罐子破碎，涌出的却是一条奔腾的银河。
徐凤年的虚影，被星辉笼罩，突然神色一正，说道：“你身上有李淳罡的剑意——且让本世子开开眼！”
两袖青蛇的剑意，自发流转，陈棠腕间的玉纹，寸寸崩裂。
生死关头，陈平安的青铜骰子，破空而来，骰面的“镇”字，亮如皓月。
兄弟俩剑气交融之处，子鼠罐轰然闭合。
徐凤年虚影消散前，甩来一个油纸包：“老黄做的地瓜干，就当赔你家窗户钱。”
五更天，陈棠瘫倒在一片废墟中，望着天空数星星。
白露用尾巴给他当枕头，清明蹲在碎瓦上，念着赔偿清单：“青砖三百块、榆木梁二十根、宁将军的剑穗一枚……”
货架顶层的无字牌位，忽然落下金粉，“罐藏天地魄”下，浮现出新的句子：“魂归万界明”。
陈平安拾起半截地瓜干，独眼映着晨光，说道：“雪中世界的物件，能补充长城灵气，或许该多开几个罐子。”
“然后被徐凤年拆了铺子？”陈棠苦笑着，伸手摸向亥字罐。
罐身的狐纹，突然变得滚烫。怀玉留下的传音铃，自动响起，妖尊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急迫：“妖圣本体在冲击青丘山，小掌柜速带罐群来援！”
陈棠与兄长对视一眼，同时伸手抓向因果锤。
十二地支罐凌空飞旋，在晨光中化作一辆青铜马车。
白露的尾巴卷住缰绳，发出一声清越的狐啸。
货架深处，天干罐群逐一亮起，甲字罐化青龙为车辕，丙字罐凝白虎为车轮，戌字罐涌出的玄冥之气，结成车盖。
“罐灵听令！”陈棠一跃，跳上车辕，腕间玉纹没入缰绳，“今日，踏平妖圣老巢！”
陈平安挥动铁剑，劈开马车前的雨幕。
剑气长城的碑文“长存”二字，骤然亮起，为青铜马车铺就一条星光大道。
白露突然竖起耳朵，兴奋地喊道：“姑姑说，青丘的桂花酿管够！”
货架在颠簸中散落典籍，某页《雪中纪年》悄然浮现新字：“凉刀所指处，剑气破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