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凼嘴巴大张,完全没料到林峰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他一直自以为谯孟处处都在为百姓着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和谯孟所做的事情竟是错得离谱。
“为何不早说?”刘凼嗫嚅着问道。
“早说?我早就用实际行动在表明态度了,只是你们高高在上,根本看不到罢了!”
林峰说完,气哼哼地转身就走。如今,一切似乎都已成定局,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现在,他只能祈祷大旱继续,雨季不要过早来临,好让稻子顺利收割完毕,谯孟也能把“鱼嘴”淤积的乱石清理干净。
否则,麻烦可就大了。
那些抱着好心却办坏事的好官,往往会把人害得苦不堪言。可悲的是,在大乾,这样的官员多如牛毛,而精通事务、明白情理的务实官员却少之又少。
林峰回到自己的帐篷驻地时,只见大伯母正带领着家里的女眷在灯光下绣花。灯笼里透出的淡红色烛光,将雪白的帐子都染成了红色。
林珊像一只温顺的小猫,卧在婶婶脚下。这丫头今天贪凉,喝了太多冰镇酸梅汤,这会儿肚子疼得厉害。
“大娘,灯下绣花对眼睛不好,还是早些歇息吧!”
林峰刚刚把肚子里的话一股脑儿倒了个干净,此刻全身都觉得清爽畅快。现在麻烦的是刘凼,而不是自己了。
怪不得人郁闷的时候需要找个倾诉对象,拿刘凼宣泄怒火正合适。尽管他有些无辜,但当着谯孟的面,林峰还不敢破口大骂,毕竟那家伙的官威可不是虚的。
周大牛他们白天睡足了觉,这会儿提着灯笼在桑田周围巡视。从他们巡视的范围来看,那些投靠来的佃户也明显在他们的巡视范围之内。
大旱之年,青蛙的鸣叫声都少了许多,夜晚显得格外单调。天上的月亮像一把镰刀,高高地挂在天上。
此时正值月初,上弦月刚刚升起,边缘显得有些虚幻,还有一个巨大的月晕将月亮圈在一个巨大的圆圈里。
正所谓“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看来明天午后会有大风。但愿如此,能把这里的燥热稍微吹走几分也好。
周大牛看到林峰四处张望,便走过来说道:“村长,回去睡吧,这会儿已经凉快下来了,有我们几个守着,不会有事的。火堆我都已经弄灭了,还泼了水,不会着火的,快去睡吧。”
林峰却笑着说道:“聊会儿天吧,说实话,我现在特别想念咱们华夏村。这个鬼地方,处处都让人不得安宁,你说我们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过好日子啊!你忘了,咱们出来的时候你不是说要带着我们过上好日子吗?”
周大牛不明白林峰所说的“好日子”具体是什么模样,但在他看来,能顿顿吃上肉,那就是好日子。
古人云“君子可欺之以方”,刘凼是君子,谯孟勉强也能算是君子。
也正因如此,对付君子便有了可乘之机。关键在于先赢得他们的认同感,一旦这份认同感建立,便能与他们成为无话不谈的挚友。
到了那时,便可毫无顾忌地算计、欺骗、利用他们,若运气好,还能反复利用。
林峰所言,实则多有夸大之处。他行事谨慎,仅夸大了三分,不敢过分虚言,生怕被刘凼和谯孟看穿破绽。
他欲前往“关市”,官府的名头必不可少。若无此凭借,连边关都难以踏出。
林家本钱薄,一路上关卡林立,需缴纳的税赋难以计数。大乾商贾众多,官府对待商人向来是雁过拔毛,有盘剥之机绝不放过。
然而,若手持益州刺史路牌,便可一路畅行无阻。打着为国敛财的旗号,各地官府皆心领神会,断不会横加阻挠。
毕竟,阻拦此类商队,无异于在官场自毁前程,毕竟这触动了所有士大夫的利益。
当林峰在四面透风的帐篷中酣然入睡时,刘凼却在桑林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这便是将苦闷转嫁于他人的结果,自己得以高枕无忧,而他人却只能暗自叹息。
桑林中最惬意的时光当属后半夜,微风轻拂,萤火虫在帐幕外闪烁飞舞。花娘起身饮水时,瞬间被这美景吸引,痴痴地望着萤火虫,伸手欲捉,却被林峰拦住。
花娘看向夫君,只见他笑着摇头,轻声说道:“莫要惊扰它们,你看这些绿莹莹的小灯笼,多美呀,一闪一闪的。不过它们通常在落日时分才会发光,怎的此时还在闪烁?”
“许是天气太过炎热……”花娘憨态可掬地回应。
林峰嘴角上扬,重重地点了点头,对她的看法颇为赞同。
花娘见丈夫不许自己去抓虫子,便又躺回床榻,透过薄薄的纱幔,凝视着漫天繁星,紧紧握着夫君的手,心中满是安宁。
“夫君此番前往‘关市’,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
“至少半年,年前应当能回来。”
“咱家又不缺钱财,夫君何苦要在万里关山之间劳碌奔波?”
“咱家虽不缺钱粮,可如今蜀郡百姓却生活艰难。我忧心夏粮会遭灾,一旦夏粮歉收,对整个蜀郡而言,无疑是致命一击。今日见那些佃户送来槐花饭,我实在于心不忍,定要为他们出一份力。”
待将花娘哄睡之后,林峰却毫无睡意。他静静感受着微风轻拂,缓缓闭上双眼。此刻,他精心编织的谎言已悉数道出,接下来,便只需静候明日谯孟的登门造访。
次日,林峰早早便起了身。他瞧见彻夜未眠的刘凼行色匆匆地离去,而后自己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大锅稀粥,又吃了半笼屉包子。怀揣着满心的期待坐在自家大厅之中,静候谯孟的到来。
从清晨一直等到正午,却始终不见有人登门。
陈素素等三女见夫君好似在等人,便关切地询问他在等谁。林峰脸上挤出一丝艰难的笑容,回道是在等刺史上门。
陈素素伸手摸了摸夫君的额头,见并无发热之状,便不再理会,径自去照料女儿了。
这一顿午饭,林峰吃得索然无味,只是随意嚼了两口馒头,便算是应付过去了。
天气酷热难耐,长衫早已穿不住,他换上一身短衣短裤,背着手在厅中踱步,模样恰似一头拉磨的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