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行了”，一个转身。
让人怎么理解都可以。
高育良认为自己赢了，田国富坚信自己没输。
因为沙瑞金故意掩饰着自己态度的变化。
毕竟这里面确实有私心，这个私心就是自己跟陈岩石的关系。
于是，沙瑞金趁着这个空档，迅速切换到了下一个话题。
“真正让我感觉如履薄冰的，是这两天境外的《镜鉴周刊》刊登了一组文章，把我沙瑞金狠批了一通，说我在汉东搞沙家帮……”
沙瑞金语气严肃，意味深长的给了高育良和田国富一个眼神。
两人瞬间警觉起来。
沙家帮？
这个词能被沙瑞金自己亲口说出来，足以说明这个问题不简单。
高、田两人谁也不敢贸然接话，静等着沙瑞金接下来的话。
“我来汉东才三个月，搞不搞沙家帮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篇文章骂我否定汉东的改革开放！这是文章的要点，我已经责成宣传部组织文章驳斥回击了！”
田国富听出来门道，这沙瑞金又是在钓鱼啊！
这篇文章分明就是挑拨离间，挑拨前任班子和现任班子的关系，换句话说，这就是挑拨赵立春和沙瑞金的关系。
而沙瑞金故意把这个问题抛给自己，就是为了试探到底是站哪一方的队？
田国富心中窃喜，这就叫大局观，也只有自己在掌握足够层次足够高的信息，才能做出如此精准的判断。
所以，田国富一改往日“据、应该、我早就”开头的句式。
不谈观点，只说态度。
没有价值，全是情绪价值。
“瑞金同志，这些境外的刊物经常胡说八道，你理他干什么？当年我搞环城路，他们也骂我，说我是好大喜功，劳民伤财！”
高育良是老狐狸，他肯定能察觉到沙瑞金的心思。
既然已经都让宣传部组织驳斥了，还来分享这些干什么？
所以，沙瑞金一定还有目的。
谨慎考虑，高育良仍旧不做声，等着沙瑞金继续出招。
见到高育良没有接话的意思，沙瑞金说道：“一般的我就懒得理他们了，可这是挑拨离间啊！你们想想，说我否定汉东的改革开放，那些省委的老领导怎么想？特别是立春同志，他会怎么想？”
高育良心中一惊。
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先是亲口说出“沙家帮”，又是关心起赵立春的态度。
这很不寻常。
难道说，沙瑞金是故意放出这个风，用此来缓和跟赵立春的关系？
毕竟现在是抓了赵瑞龙嘛。
何况赵立春还在台上。
为了一个美食城就把事情做到退无可退的地步，实在不像是一个权谋高手的手法。
不如就按照沙瑞金的话风继续说下去。
何况自己和赵立春的关系人尽皆知，刻意隐瞒反而不好。
“是啊！立春同志对汉东的改革开放做出了重大贡献……”
话说到一半，高育良从余光中瞥见了田国富嘴角那一抹若隐若现的笑容。
这是不是有坑？
高育良大脑开始飞速运转，突然卡在了昨晚吃饭的场景。
那时陈正泽说了一句让自己似曾相识的话——
我们的改革开放可以说是浩浩荡荡……
是洪流？还是泥石流？
这跟沙瑞金现在的问题不就一样吗?
高育良的脑子有点乱，因为当时陈正泽给出的答案好像是“泥石流”吧。
但是陈正泽当时说话的口气却极为诡异，就跟现在沙瑞金的语气一样。
而陈正泽最擅长的就是引导他人的思维。
莫不是沙瑞金也在引导自己吧？
高育良虽然没想明白，但是直觉告诉他，改革开放这个话题同时出现在陈正泽和沙瑞金口中，绝不是巧合！
这不会又是一个局吧？
或者说，这是局中局！
高育良搞不清楚状况，他能做的就是说最安全的话。
于是，话锋一转。
“立春同志对汉东的改革开放做出了重大贡献……
也是这么多届省w班子的作出的贡献，更是七千万汉东人民作出的贡献！”
高育良找到感觉了，像极了昨晚陈正泽在侯亮平面前的表演。
这回马枪杀伤力太大了。
把田国富整个人电麻了！
这高育良是怎么回事？
本以为他要中了沙瑞金的圈套，怎么一个蜻蜓点水，就逃之夭夭了？
刚才一句法律要有人的温度，就把自己整不会了。
这又来自七千万汉东人民的贡献。
你该诡辩的，不是来唱高调的！
沙瑞金是考态度，问的是你对赵立春的态度，不是让你过来考研的！
再看沙瑞金，同样露出少有的肯定。
咋滴？
我田国富成小丑了？
搞了半天，合着就自己那个环城路被骂的好呗？
高育良暗中观察了一下两人的表情。
田国富郁闷，沙瑞金赞许。
看来自己这道题算是蒙对了。
这又再次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这一切都是陈正泽的布局。
而这个局的高明之处就在于这个局把信息差运用到了极致。
所有人都有相互不知道的东西。
就像现在一样，田国富有沙瑞金不知道的东西，所以敢步步紧逼。
沙瑞金有自己不知道的东西，所以才设套套自己的话。
而自己有他们两个人都不知道的东西，那就是这个全知全能的陈正泽！
想到这，高育良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既然陈正泽引导自己做了一个相对消极的应对。
那就好好等着，看来今天的好戏还在继续！
不知不觉间，三人从花园溜达到了办公楼门口。
沙瑞金故意放慢了脚步。
似乎刚才的聊天还有点儿意犹未尽。
对于田国富来说，今天又是莫名其妙的一天。
不找不回来就不舒服！
“沙书记，咱们赶紧进去吧，咱们要是在门口堵着，其他干部都不敢抢在咱们前面进来！”
沙瑞金呵呵一笑，“嗯，这说明领导人缘不好，让普通干部无法接近对不对？”
就在这时，季昌明和侯亮平匆匆赶到。
“沙书记真不好意思，还让您等着我们，这路上有点堵车……”
“老季啊！多亏你来的及时，要不然我差点被扣了一个脱离群众的帽子！”
沙瑞金开着玩笑。
人到齐了，这场大戏也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