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摇摇头,摊开手,“住回来?我可没那么大脸。”
“方兰芬,沈建国,我今天只想告诉你们——从此以后,咱俩两不相欠。”
“你们送我十八年饭,我吃了;我给你们家种了十八年地,牛也拴住了。”
“咱往后,是路人,是泥塘里两块不同的砖头,各自填坑,自求多福!”
他说话间,竟然有一种决绝洒脱。
仿佛这一切磕磕绊绊都是前尘往事。
沈建国嘴角颤了颤,竟愣住了。
方兰芬脸色刷白,脱口而出,“你……真要这么决绝?”
“你们不是想让我滚吗?”
唐安挑了挑眉,“这次,我主动离开——心愿达成,皆大欢喜!”
“行了,就这样吧,我要过自己的日子,也没工夫管你们鸡飞狗跳。”
话音一落,他大步转身,扬长而去。
阳光洒在他挺直的背影上,他的一句话清晰入耳。
“沈明,好好孝顺你的亲爹亲妈。”
“可别哪天又惹得他们啼天怨地儿子养得不知报,到了那时候,可没人再替你背锅了。”
场面僵住数秒。
沈建国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方兰芬低着头,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而沈明,此时却终于松了口气。他嘴角微微上扬,内心早已暗自雀跃,“走得好,走得好!这家,从此只有我沈明一个孩子!”
沈家给的好吃好喝,成了他这辈子的筹码,而唐安不过是个笑话!
他可没有错过,这三个月以来父母的任何一个情绪。
其实每次赶唐安走,他们都有点舍不得。
他真怕,他们什么时候就心软了!
不过,他很快转过头,柔声对着父母说道:“爸,妈,别听这些气话,唐家哥哥就是心里郁闷,才会说这些不负责任的话。”
“不管怎样,您二老还有我呢!来吧,宾客马上要到了,今天可是高兴的日子,别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坏了心情!”
……
溪水村确实不小,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少说也得半个钟头。
村里大部分人家都是砖瓦房,唯独唐家的房子,还是黄土坯垒的,墙皮剥落,屋顶的茅草也稀稀拉拉。
就是这么个破烂的家,却把沈明,那个鸠占鹊巢的家伙,养得白白胖胖,十八年来没缺过一顿肉,没少过一件衣裳。
而上辈子的唐安,也在这个家里啃了五年老,抽的烟卷比吃的米还多,辛辛苦苦挣的工分,全填了酗酒的无底洞。
想起记忆中模糊的亲生父母,唐安加快了脚步,心里五味杂陈。
这三个月,他像丢了魂似的,满脑子都是沈家父母的绝情,根本接受不了自己不是他们亲生儿子的事实。
就算被赶回唐家,他也没正经在家待过一天,每天都跑去沈家,低声下气地恳求他们让自己留下,活像个丧家之犬。
他这副样子,让唐远山和陈晓燕两口子操碎了心。
他们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唐安的情绪,生怕他再做出什么傻事来。
他们甚至觉得,让唐安做他们的儿子,是亏待了他。
毕竟在他们眼里,沈家那可是吃商品粮的,日子过得比他们滋润多了。
走到自家院子门口,唐安听见母亲陈晓燕焦急的声音:“安子怎么还不回来?这孩子不会又去沈家了吧?他爹,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唐远山深深叹了口气,吧嗒一口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更加苍老:“随他去吧,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咱们去了,说不定还添乱。”
赶回来的唐安正好听见这话,心顿时揪了一下。
他赶紧抹了抹眼角,扯着嗓子喊:“爸,妈,我回来了!”
陈晓燕闻声赶紧跑出来,一把抓住唐安的胳膊,上下打量:“安子,你没事吧?咋这么晚才回来?饿坏了吧?妈给你留了饭……”
唐远山也走了出来,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语气明显轻松了不少:“安子回来了?赶紧进屋,外面冷。”
说着,他又补了一句,“安子,你放心,爸也攒了点钱,这个月工分挣得不少,到时候再借点,也能给你娶上一房媳妇。”
唐安愣在原地,他望着母亲陈晓燕脸上那关切的神情,再看看父亲唐远山嘴里叼着旱烟,却像个老母鸡似的来回踱步的样子,鼻子一阵酸涩。
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去。
重生前那些不理不睬、躲在房里抽闷烟喝闷酒的画面过于清晰地撞进了他的脑海。
他唐安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却始终欠这俩老实巴交的人一个“对不起”。
老天爷对他不薄啊,居然让他回来了!
这一刻,他才清晰地感知到,一切都将不一样了。
这辈子,他要让老两口过上好日子!
他掀开嘴角,眼里泪光涌动,却顾不上自己的狼狈,大步朝陈晓燕走去。
一近身,他没考虑什么大男子主义,也忘了什么肉麻,直接一把抱住母亲那瘦骨嶙峋的身体。
“妈——”
他声音都哑了,鼻音拖得长长的,带了点啜泣,“我想通了,以后再也不让你们操心了!”
陈晓燕被他这么一抱,整个人都僵了。
她低头瞧着攀在她肩膀上的唐安胳膊,那肌肉线条硬得很,却抱得小心翼翼,像是生怕她碎了似的。
这孩子……平日里连话都少,哪见过他这样?
还有,刚刚他说什么?想通了?
这是在沈家吃了什么苦还是受了什么委屈?
“安子,你……你咋了啊?”
她声音都有些颤,就怕自家大儿子脑袋哪根弦突然绷断了,她想去摸唐安的额头,又不敢,眼里都快拧出水来了。
“妈,”唐安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死死搂着母亲,眼泪控制不住地滚了下来,语气像是发誓似的,“以后,我就认您和我爸,别人,我谁也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