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志娘手有些抖，把骨灰盒小心翼翼地摆在桌上，手在盒子上摸了摸，像是在摸儿子的头发。
王强站在旁边，眼圈通红，双手捧着黑框框的遗照，没敢吭声。
“婶儿……”他声音低低的。
秦志娘没说话，接过照片，轻轻擦了擦上面的灰，又走到另一张桌子前，把照片放在旁边。
那张旧相框里，是个男人的照片——秦志的爹。
秦志娘盯着那两张照片，嘴唇哆嗦了一下，眼泪到底还是掉下来了。
她伸手在衣角上擦了擦，然后坐下来，盯着照片，轻轻地开口：“他爹，咱娃回来了……”
“你看，他长大了，穿军装多精神呐！可惜你没看到……”
她抬手摸了摸秦志的照片，手指沿着相框的边缘慢慢地滑。
“这小子啊，小的时候就皮，说长大了要当大英雄……现在真成英雄了，可咋就……咋就不回家看看娘就走了呢？”
她吸了吸鼻子，眼泪滴到手背上，她赶紧抹了一把，抬头看看秦志的爹：“你说说，你在那边能不能好好管管咱娃子？这才多大点，就跑去你那儿了！”
“你们爷俩凑一块了，那也得照顾好自己，别饿着，别冷着，别老想着打仗……”
她说着说着，终于忍不住，双手掩住脸，低低地哭了出来。
王强和邓勇几个大男人站在旁边，眼泪憋得发红，谁都不敢出声。
屋外，天上的红云慢慢散了些，像是一双大手，轻轻地覆在了老屋的房顶上。
屋里，秦志娘哭得眼睛都红了，嘴里还在低低地念叨着：“志娃子啊，娘没舍得打你一巴掌，咋就让人打死了呢……”
王强站在旁边，才挠了挠头，张嘴道：“婶儿，其实秦哥他……”
话还没说完，一道血光落在了院子里。
秦志娘猛地抬头，看向门外。
一个熟悉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儿。
穿着军装，站得笔直，脸上的笑还是那么熟悉，眼里带着亮晶晶的光。
“妈。”
秦志娘愣住了，嘴巴动了动，像是想要说什么，可嗓子干得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住，伸出手，想摸摸秦志的脸，可手抬到半空，又迟疑地放下了。
“志娃子……”她哑着嗓子，眼里满是小心翼翼，生怕这不过是自己眼花了，一伸手，人就不见了。
秦志的魂魄站在那儿，眼圈像是红的，笑着往前走了一步：“妈，我回来了。”
这回，秦志娘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了他。
可是，手臂穿了过去。
她愣了愣，僵在那里，慢慢地松开手，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秦志低头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身体，挠了挠头，轻声道：“妈，我……这回，真的是回来看看您。”
秦志娘抹了把眼泪，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想替秦志整理一下军装的衣领。
小时候秦志上学，出门前她总要给他整整衣服，怕老师说他仪容不整，让他站后面。
可这回，手伸过去，也穿了个空。
秦志娘手停在半空，眼眶又红了几分，但她很快收回手，深吸口气，声音温温的：“去了那边，要听你爸的话，每年清明、忌日……要是能回来看看妈，那就更好了……”
秦志越听越不对劲，赶紧摆手：“娘，我不是从地府回来的！”
“啊？”秦志娘愣了下。
“我被那群阿三猴子……呃，被敌人打没了之后，是方老师，就是那个天天上电视讲修行的方老师，用聚魂阵把我救回来的！我现在住在万魂幡里！”
“……？”秦志娘的表情一片空白。
“娘，你根本不知道万魂幡是啥吧？”秦志无奈地看着她。
秦志娘皱了皱眉：“啥幡？你是说上次你背回来的那杆，幡上一群鬼的那个？”
“对！我不是早让你好好学学修仙的知识嘛？现在是灵气爆发时代，你不学习，就要被时代淘汰……”
秦志巴拉巴拉的，一副话很多的样子。
秦志娘直接抬手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当然，手还是穿过去了，她嘴上没停：“学个锤子，老娘快五十了，就会种苞谷，种了一辈子苞谷，现在要学这些虚头巴脑的？”
秦志：“……”
这时，王强从门外拿进来一根黑幡，“婶儿，这个就是秦哥住的地方。”
秦志娘愣了一下，看着那黑乎乎的一杆幡，总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住……住这上面？”
王强点点头：“平时杵屋里就行，不用管，秦哥自己能动。”
秦志娘看到天上的大太阳，伸手就要把黑幡往屋里拽。
秦志刚想伸手拦，又反应过来，自己是个魂，拦不住，只能干瞪眼：“娘，我又不是鬼……呃……好像也算是？”
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万魂幡这玩意儿是方老师捣鼓出来的，里面的魂到底算啥生物，他还真没想明白。
说啥都可以，方老师有最终解释权。
“反正我不怕太阳！”秦志叉腰，可把自己牛逼坏了。
院子里，王强和邓勇面面相觑，差点没憋住笑。
秦志娘抬眼看了他一眼，没说啥，转身进屋拿了块旧桌布回来，二话不说，把黑幡严严实实盖上了。
秦志：“.....妈？”
秦志娘拍了拍桌布，理了理褶皱，淡定道：“妈晓得你不怕晒。”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就是怕你这杆黑不溜秋的杵院子里，蹦来蹦去的，晃着村里人。”
秦志：“……”
灵气爆发是爆发了，可村里那些老人、乡亲，日子还是照常过，太阳出来种地，太阳下山回家吃饭，天塌下来也得先把晾着的苞谷收进屋。
他现在这幅模样，咋跟村里人处、咋让娘安心，都是个难题。
不过这都是后话，
王强他们看秦志娘情绪稳定了，也就先告辞了。
几人和秦志虚抱了下，就准备回队里写报告了。
秦志看着自己几个队员离开，有些不舍。
秦志娘哪能看不出来，自家娃心里头的那点事？
她叹了口气，拍了拍身上的围裙，“咋？还想回去干？”
秦志不吭声。
他刚才看见娘抱着他的骨灰盒，眼泪都掉在上面，心里难受得厉害，可边境线那边……他也放不下。
现在其他国家对魂魄没办法，可以后呢？
实力强了，琢磨明白了，他连魂都留不住。
那可是真正的魂飞魄散。
娘见他没说话，心里也明白了。
她看着秦志，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回忆什么，半晌才开口：“你小时候，村里人都说你这娃能耐大，干啥都带劲儿。”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妈也晓得，拦不住你。”
秦志猛地抬头。“你爸在世的时候，常说‘男人干的活，不能半途撂下’，妈也不懂你们军队的事，可妈晓得，你要是真心想去，就该去。”
秦志娘抹了把脸，直起腰杆，“妈不拦你，回去好好干，别叫人看不起，也别叫妈再收第二次骨灰。”
秦志咬了咬牙，点头：“妈，我晓得。”
秦志娘摆摆手，“行了，别站这儿跟个木桩似的，赶紧的，回屋陪妈吃个饭。”
“好。”
.....
王强几人坐在万魂幡上，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方辰顺手捎了他们一程，血气御幡，比开车快多了，眨眼就飞出了村口。
王强挠了挠头，回头看了眼渐远的村子，小声嘀咕道：“方老师，刚刚您怎么不进去啊？婶儿肯定还想当面谢谢您呢。”
方辰目视前方，语气平淡：“没啥可谢的。”
就算他不出手聚集魂魄，后面三老也会让士兵来做。
他不过是把结果提前的罢了。
.....
秦志娘扒了几口苞米饭，咬得嘎吱嘎吱响，另一只手还在不太熟练地捣鼓着智能机，皱着眉头在屏幕上翻来翻去。
“妈，你干啥呢？”秦志看她鼓捣了半天，好奇问道。
秦志娘没吭声，过了一会儿，把手机递到秦志面前：“你说的方老师，是这个不？”
秦志低头一看，屏幕上是一张方辰的全身照，背景还是官方发布会，一身正气，站得笔直，眉宇间透着英气。
“对，就是他，妈你问这个干啥？”秦志有点纳闷。
“没啥。”秦志娘随口应了一句，把手机收了回去，嘴里含糊道，“就想看看救了我儿子的恩人长啥样。”
可她低着头，眼神却开始飘了，心里盘算开了——
村东头老李家那木工手艺不错，就是价儿贵点，村西头王木匠做的东西结实，就是雕花没那么好看……
再不行去城里定制一个？
城里那些店还能上色，做个黑底金字的匾，搁家里显眼的地方挂着……
毕竟这是救了她儿子的恩人，必须供起来！
秦志没多想，正准备说话，就看到自己面前桌上点着几根香。
他愣了一下：“妈，你干嘛给我上香啊？！”
“咋了？”秦志娘理所当然地看了他一眼，“你现在这模样，不点香咋行？烧纸咱家不兴，我就点个香，能显得庄重点。”
“……”秦志无语，低头看着那几根香，脑袋顶上都快冒烟了，“我又不是啥野神，你点这玩意儿干啥？”
更离谱的是，他还吸不进去，一点香火气都进不了身。
秦志娘看他一眼，又扒拉了两口饭，“点上总比不点强，娘怕你饿着。”
秦志：“.....饿着给我灌两口恒河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