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裂的地面仿佛猛兽的咆哮声,在整个府衙中回荡回响。就在程允中与副将狂奔至偏殿时,身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
“轰!!!”
整个知府衙门被火光吞噬,屋脊飞起,砖瓦横空,烈焰如恶龙般冲天而起,染红了半边天幕。爆炸的余波裹胁着炽热与烟尘扑面而来,震得程允中与副将在偏殿外狼狈翻滚。幸好两人反应及时,才避开了最猛烈的冲击。
数息之后,天边的火光逐渐暗淡,府衙化作一片废墟。烈焰中,仍能看见倒塌的梁柱、破碎的石雕,青砖上满是焦黑的裂痕与喷溅的鲜血。
副将喘着粗气,面露惊惧之色,“大人……他真的疯了……连自己都舍弃了……”
程允中眯起眼睛,盯着废墟中的焦点。他心中一沉——这一炸,怕是什么证据都找不到了。
他转身望向燃烧的废墟,心底却浮现一丝异样的不安,仿佛这局棋虽已收场,但棋盘之外,仍有无形之手未曾现身。
“传令全城,”程允中低声吩咐,“戒严三日,彻查余党,不留一人。”
不管是之后全城彻查知府余党,还是程允中上奏弹劾禹王,这一切,终究都与赵清岚再无关系。
当夜,齐府后堂灯火微弱,檐下挂着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晃。
屋内,赵清岚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脸色苍白的齐廷山,二人一同跪在老太太面前。齐廷山身上的伤尚未痊愈,额角缠着白纱,眉宇间尽是疲惫,但神情依旧坚毅;而赵清岚跪得笔直,面上虽强作平静,眼眸中却藏着抑不住的急切与忐忑。
杨老太太静坐在堂上,面容隐在灯影之中,沉默良久。指间的念珠转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堂中分外清晰。
她望着跪在面前的两人,目光温和而复杂,仿佛看透了他们心中的疑问,也看穿了那些过往尘封的旧事。
齐露汐站在她身旁,双眼亮晶晶地看着眼前的场景,眼里满是好奇。
老太太微微叹息,叹息声低沉而苍老,似是带着一抹解不开的心结。
“……有些事,藏在心头多年,本以为能埋进坟里。”她缓缓开口,声音中透着一丝无奈与沉重,眼眶微微泛红,“但你们既然想知道,那便坐下,听我说罢。”
赵清岚轻轻咬了咬下唇,扶着齐廷山一同起身,坐在老太太对面,心跳不自觉地加快,双手紧攥衣角,指尖发白。
窗外夜风阵阵,纸糊的窗户被吹得轻轻颤动,发出微弱的沙沙声,仿佛将那些深埋心底的往事,连同夜色一同送入了这幽暗而沉静的堂屋。
杨老太太缓缓抬起眼帘,灯火在她的面庞上映出深深浅浅的影,仿佛岁月在她脸上刻下的每一道皱纹,都藏着说不尽的故事。
“那是我被邢列推下山崖的那一年……”她声音低缓,却如同利刃划破夜幕,带着一种沉重的、无法言说的哀愁与沉静。
堂屋内鸦雀无声,只有堂前灯笼在风中晃动,映出的影子仿佛在地上缓缓游走,风声如泣,似乎将往昔的回响也吹进了众人耳畔。
“那一年的冬天格外冷,雪下了三日三夜,天地一片白茫。”老太太缓缓开口,声音中透着轻微的颤抖,却又如同早已在心底温存多年的絮语,“我得知兄长要将我许配于人,想着逃离这桎梏之地。也怪我年少,信了高义的一片深情,想着只要能随他远走,便是重生。”
她低下头,缓缓转动手中念珠,珠子与指腹摩挲间,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似为心底的悲苦找寻慰藉。
“可他那孩子毕竟年幼,心性未定,见我与他父亲情意深重,便心生妄念。”老太太语气平静,唯有眼底泛起一丝老泪,“他已付出应有的代价,我……不怨他。”
赵清岚抿唇,心头百感交集,低声问道:“老太太……那您是如何从山崖下逃出来的?”
老太太沉默片刻,眼神越发幽远,仿佛穿透了堂中的灯影,望见了那覆雪千里的天地。
“崖下是冰封的溪流,水急且冷,崖底的雪厚至膝头。我跌落时,侥幸被积雪缓了冲力,虽未死,却也伤了筋骨。”她的嗓音更低,似乎那一刻的寒冷、绝望与无助,仍铭刻在心底,“昏迷了三日三夜,待我再醒,身旁,已有一人……”
话音落下,屋内气氛凝重,赵清岚与齐廷山心中猛地一紧,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老太太轻轻抬眼,唇边浮现出一抹隐忍已久的温柔,“是他——你们的父亲。”
赵清岚怔在原地,心跳陡然加快,齐廷山也瞪大双眼,仿佛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太太眼底泛起温柔与悲悯交织的神色,声音微颤,像是被尘封的旧事终于被唤醒,“他是北地之人,自北疆辗转至中原,途中见我命悬一线,便救我回了他的家中。那时……他照料我无微不至,寻遍良医,踏遍雪原,只为让我活下去。”
她顿了顿,指间的念珠轻轻摩挲,珠与珠之间微微作响,像在抚平胸中翻涌不息的旧事,“他从未提过自己的身世,始终沉默寡言,待我伤势渐好,能站起身来之时,北疆大地却烽烟四起,铁骑轰鸣。”
老太太轻轻吸了口气,声音低哑中透着深深的复杂,“他要带我南归。我不解,为何舍弃北地家园,他才告诉我……他竟是北辽之人,来中原,不过是游历与探查。”
此言一出,堂内一片死寂,仿佛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赵清岚与齐廷山骤然对视,皆从彼此眼中看见了震骇与茫然。北辽人?齐父竟然是北辽人?
齐廷山指尖微颤,血色尽褪,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素来冷静,此刻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天旋地转。自己堂堂当朝状元,肩负国策,身负圣恩,竟然流着北辽之血?这如何叫他自处?他只觉胸口像被重锤击中,气息紊乱,喉咙发涩,连声音都透着颤抖。
赵清岚心头同样翻江倒海,脑中浮现出那夜巷战时见过的北地暗卫——身法凌厉,刀光如电,招招致命。那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死士,怕是就算是北辽,齐父也非不同寻常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