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里瞬间乱糟糟的,驿卒、住客都跑出来看热闹,那几个负责盯梢的暗桩也不得不分神过去。
就趁这乱劲儿,林宇冲连若因和楚昭仪递了个眼色。
三人飞快换上准备好的普通布衣,从院子侧面的小角门溜了出去,眨眼就汇入了驿站外的人流里。
林宇仗着系统规划的路线,七拐八绕,专挑小巷子走,确认暂时甩掉了尾巴,这才带着两人来到城南的闻墨轩。
书坊门脸不大,旧得很,里头光线也暗,到处堆满了书,一股子陈年的墨香和纸张味道。
一个穿灰长衫,面容清瘦,留着山羊胡的中年文士正坐在柜台后头,拿着本书看得入神。
楚昭仪定了定神,走上前,把一枚刻着楚家家徽的玉佩轻轻放在柜台上。
秦老板抬起头,看到玉佩,拿着书的手顿住了,他抬眼打量楚昭仪,又扫过她身后的连若因和林宇,透着一股子小心谨慎。
“三位客官,买书还是看书?”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楚昭仪微微欠身:“秦伯伯,家父楚渊,我是昭仪。”
秦老板捏着书的手指紧了紧,沉默片刻,才放下书卷,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他们进了书坊内间。
内间布置简单,一张桌子,几把椅子。
秦老板关上门,转过身,眼神依旧带着审视:“楚小姐,多年不见。不知今日光临,有何贵干?外头不太平,我这小地方……怕不是什么久留之地。”
楚昭仪看向连若因。
连若因上前一步,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那张绝世却冰冷的容颜暴露在昏暗的灯光下。
秦老板拿着书的手猛地一抖,书页哗啦作响,他整个人僵在那里,喉结滚动了一下。
“连……连将军?”他声音发干,透着难以置信。
“您不是……应该在边关?”
“奉旨回京述职。”连若因的声音没有波澜,每个字都敲在人心上。
秦老板眉头拧得死紧,没接话。这套官面上的说辞,显然糊弄不了他。
林宇看这情形,知道得下点猛药。
他往前凑了凑,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邪气:“秦先生,放轻松。我们不是来给你添麻烦的,就是想打听点京城里的实在消息。”
“比如……忠勇侯周奎,在赤焰营想玩兵变,结果把自己玩脱了,还想栽赃给连将军,最后被咱们绑了。这事儿,先生听说了多少?”
他故意把“栽赃陷害”这几个字咬得很重,这是奏报里绝不会有的细节。
秦老板捏着书卷的指节泛白,呼吸都粗重了几分:“你……你们……”
“何止这些。”林宇笑了笑,那笑容却让人背后发凉,“我们还知道,周奎那老小子不过是个马前卒,背后有人撺掇。而且,我们手里,有他亲笔画押的供状,还有他那个狗头军师的证词,一五一十,清清楚楚。”
这几句话砸下来,秦老板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他猛地站起来,在狭小的内室里焦躁地踱步,鞋底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好半天,他才停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气,那口气带着说不出的苦涩和颓唐。
“看来,楚小姐和连将军,是真的……被逼上绝路了。”
他转向连若因,语气复杂:“将军,您现在回京,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连若因没动:“怎么说?”
秦老板压低了嗓门,几乎是在耳语:“周奎兵变被擒的消息,在京城掀起了滔天巨浪。陛下……态度模糊得很,一直拖着不给个准话。可底下,几拨人已经斗红了眼。”
“有人死保周奎,拼命往将军您身上泼脏水,什么拥兵自重,构陷忠良,什么难听的都有。也有人想趁机把周奎背后那棵大树连根拔起。现在的京城,就是一锅沸腾的浑水,谁沾上都得脱层皮!”
林宇插嘴:“陛下的意思呢?”
“陛下……”秦老板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让人心头发冷的意味,“陛下召见将军您的旨意,怕是快到了。但召见的地点,不在皇宫,也不在衙门……”
他顿了顿,吐出几个字:“是西郊,皇家猎场。”
皇家猎场?
林宇心头猛地一跳。
连若因握着枪杆的手也骤然收紧。
那地方,天高皇帝远,守卫森严不假,可也意味着隔绝内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选在那儿召见一个刚平了兵变、手握“谋反铁证”回京的将领……
这哪里是召见,分明是摆好了龙潭虎穴等着人跳!
“多谢秦先生。”连若因重新戴好面具,声音又恢复了那份拒人千里的冰冷,“今天的事,还请先生保密。”
秦老板郑重地点头:“将军放心。秦某帮不上大忙,这点嘴还是守得住的。只是……皇家猎场那边,万万要小心!”
从闻墨轩出来,天色已经彻底黑透。
三人走在回驿站的路上,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那些窥探的视线不再遮掩,明晃晃地落在他们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拜访闻墨轩,终究还是惊动了某些人。
林宇手按在刀柄上,指尖冰凉。
他脑子里那句习惯性的“这波操作,稳了!”,此刻怎么也蹦不出来了。
皇家猎场……
皇帝老儿到底在那儿布下了什么天罗地网?
等着他们的,又会是什么杀局?
这感觉,真他娘的不妙。
西郊皇家猎场。
往日的开阔疏朗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铁血肃杀。
外围禁军岗哨林立,旗帜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刀枪反射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越往里走,防守越是严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巡逻士兵盔甲锃亮,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手始终按在腰间佩刀上。
空气中,压抑感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让人喘不过气。
连若因、林宇、楚昭仪三人被引着穿过重重防线,来到猎场中心。
那里,一座临时营地已经搭建完毕。
最中央,一顶帐篷格外显眼,明黄色的顶盖,绣着栩栩如生的龙纹,帐外,一排排全副武装的羽林卫士笔直站立,气势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