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检察院七楼会议室的中央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祁高阁解开衬衫第二颗纽扣,盯着投影幕布上的资金流向图。
红色箭头像蛛网般缠绕着\"惠龙集团\"四个字,最终消失在香港某银行的离岸账户。
\"祁局,这是上个月惠龙集团在临港新区的土地拍卖记录。\"林华华把文件轻轻推过来,页脚标注着\"机密\"的红色印章在灯光下泛着暗光,\"溢价率比周边地块高出300%,但验收报告显示实际开发面积不足规划的三分之一。\"
祁高阁的钢笔在会议纪要上划出深深折痕。落地窗外暴雨将至,铅灰色云层压得极低,远处省公安厅大楼的警徽在阴霾中若隐若现。
手机突然震动,屏幕显示\"母亲来电\",他犹豫半秒按掉,继续用钢笔尖戳着材料上的签名栏——那里龙飞凤舞地签着\"赵瑞龙\"。
省公安厅地下停车场的应急通道里,王励客摘下警帽擦了擦额头的汗。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赵瑞龙的语音带着电流杂音传来:\"二十八户,每户二十万,汇款记录都做进祁家村集体账户了。\"
\"祁老头那个瘸腿外甥今天又去镇信用社了。\"王励客把警用对讲机调至加密频道,\"按你说的,让信贷科小张给他办了五十万信用贷,抵押物是他家宅基地。\"
通道尽头传来脚步声,王励客迅速挂断电话,整理好警服。
当他推开防火门时,脸上已经换上惯常的和煦微笑,冲走廊里路过的年轻警员点头致意,右手下意识摸了摸腰间配枪的保险栓。
祁高阁推开审讯室铁门时,腐浊的空气里漂浮着速溶咖啡的酸苦味。
被拘传的开发区主任瘫坐在讯问椅上,手腕上的玫瑰金劳力士在强光灯下反射着刺目光斑。
\"2019年3月17日,你在帝豪酒店8888包厢见过谁?\"祁高阁翻开卷宗,注意到证人忽然收缩的瞳孔。
空调出风口传来细碎响动,他抬头看见通风管道栅格轻微震颤,几粒灰尘正簌簌落在审讯记录上。
\"我...我要见律师...\"证人突然开始剧烈咳嗽,手指死死抠住不锈钢椅边缘。
祁高阁起身去按呼叫铃的刹那,证人突然从椅子上弹起,额头重重撞向桌角。鲜血溅在\"赵瑞龙证言\"的复印件上,把\"工程回扣\"四个字染得猩红刺目。
三天后的凌晨两点,审计组的黑色轿车碾过省道上的碎石子,停在祁家村祠堂门口。
带队的周组长捏着举报信复印件,手电筒光束扫过祠堂梁柱上新刷的朱漆,最后定格在功德碑的捐赠名录上——\"祁高阁\"三个描金小楷赫然列在首位,捐款金额写着八十万元。
祁高阁接到纪委电话时,正在医院急诊室守着做完心脏支架手术的母亲。
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里,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组织上需要我暂时停职配合调查?\"
窗外春雨渐沥,住院部楼下的玉兰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祁高阁摸出手机,发现十分钟前小林发来的加密邮件已被自动销毁,只剩标题栏残留着\"惠龙集团股权穿透图\"的片段。
走廊传来杂沓脚步声,他转身看见两名纪检干部的身影被走廊顶灯拉得老长,像两柄出鞘的利剑斜插在病房门口。
此刻三十公里外的祁家村,赵瑞龙的奔驰越野车碾过村口新铺的柏油路。
副驾驶座上,王励客的警用皮鞋正踩着一沓按满红手印的证言书,最上面那张写着:\"祁局长每年清明都让我们去镇上信用社取现金,说是省里拨的扶贫款......\"
祁高阁用棉签蘸水润湿母亲干裂的嘴唇,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突然错乱两拍。
他伸手去按呼叫铃时,瞥见病房门玻璃外晃过两道藏蓝色身影。
\"病人需要静养。\"护士站值班医生突然出现在身后,白大褂口袋里的钢笔别反了方向。
病房门被推开时带进走廊的消毒水味,陈立明的黑皮鞋踏在医疗设备线缆上:\"祁高阁同志,请配合组织调查。\"
\"让我等母亲脱离危险。\"祁高阁的掌心压着病床护栏,金属管的凉意渗进掌纹。
床头柜上的药盒突然震动,王励客从门后闪出,警服第三颗纽扣在顶灯下泛着不自然的油光。
陈立明掏出盖着省纪委红头印章的文件:\"审计组在祠堂功德碑底座发现了现金窖藏。\"
他的食指在\"祁高阁\"三个字上按压出月牙形凹陷,纸张边缘残留着功德碑描金用的朱砂粉末。
祁高阁摸出手机要给林华华发信息,发现十分钟前收到的祠堂现场照片已变成空白彩信。
窗外的暴雨突然倾泻而下,住院部楼下的玉兰树枝砸在窗玻璃上,他看见树根处裸露的泥土里混着祠堂特有的青砖碎屑。
\"这是你表弟的认罪笔录。\"王励客将按满红手印的文件摊在医疗记录板上,最末页的签名歪斜如蚯蚓——那个左腿残疾的文盲表弟,此刻正在三十公里外的信用社保险柜里握着祁高阁亲手给的举报材料。
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鸣叫,祁高阁转身时撞翻了输液架。
陈立明后退半步避开溅落的葡萄糖液,却暴露了裤脚处未洗净的红泥——那是今晨才被暴雨冲垮的祁家村后山特有的铁锈色粘土。
\"请吧。\"王励客拉开病房门,走廊顶灯在他肩章投射出锯齿状阴影。
急救床轮子碾过水磨石地面的声响由远及近,祁高阁被夹在两人中间走向消防通道。
经过护士站时,他看见值班医生正在撕毁今天的访客登记簿。
地下车库的冷风裹着汽车尾气灌进领口,祁高阁注意到考斯特轮胎缝里嵌着半片银杏叶。
这个季节只有祁家村祠堂前的古银杏会提前落叶。
\"祁局对祠堂很熟悉吧?\"陈立明递来功德碑照片,描金小楷在闪光灯下泛着诡异光泽。
祁高阁的指甲掐进掌心——真正的捐赠名录应该用青田石篆刻,而不是这种遇水即褪的化学金粉。
车辆驶出医院时,祁高阁透过雨幕回望住院部大楼。七楼某扇窗户突然亮起应急灯,三短三长的闪烁节奏,正是他教林华华用的摩斯密码——\"证据安全\"。
祁高阁嗅到混在皮革味里的沉香气,突然想起三天前自杀的开发区副主任,尸检报告里提到其指甲缝也残留着相同香味的木屑。
当考斯特拐上去纪委的岔路时,祁高阁突然开口:\"去年清明扫墓,陈主任在祠堂偏殿摔碎过一盏长明灯吧?\"
后视镜里陈立明的瞳孔骤然收缩——那盏灯底座藏着微型摄像机,记录了赵瑞龙心腹更换功德碑的全过程。
雨刷器在车窗上刮出扇形盲区,祁高阁摸到座椅夹缝里的银杏叶。
叶片背面用针尖刻着祠堂古树的年轮密码,破解后对应的是省档案馆地下二层的保险箱编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