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曦一个人走在漆黑的夜色之中,走着走着,她突然转过身,往身后望去,后面也是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
她多么希望像那年一样,晚自习下课,她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在灯光微弱的小巷子里,但是她一点都不害怕,因为只要她回头,就能看见顾航就在身后不远处不紧不慢的跟着她,对她淡淡一笑。
从回忆的温情中醒来,黑色的夜,冷酷的有些残忍,白曦又转过身去继续前行,与黑色的,浓稠如墨的夜色融为了一体。
回到村小,老远就看到铁门前站了一个人,正在焦急的来回踱步。
看到白曦走过来,那个人影颤巍巍的小跑着过来,到了白曦面前,已经有了些急喘。
“小白,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今天不是说去家访的吗?我打了你好多个电话夜没人接!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我帮你做主。”王琴校长语气严肃,一口气问了很多问题。
年轻的女教师出门家访,大半夜的,双眼红肿的回来,她不敢随意下定论,但真要有事,她也不能让白曦吃一点亏。
白曦知道校长可能误会了,但也感激她的关心,这么晚了,还在门口一直守着她,等她回来。
在这个冷冰冰的夜,白曦总算感受到了一丝来自人间的暖意。
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校长打了她几十个电话。
“我家访的时候怕有干扰,就设置了静音,没留意到您的电话,实在抱歉。”白曦把手机界面展示给校长看。
“那你这。。。。。。”王琴担忧的看着白曦,欲言又止,此刻,她不是村小的校长,更像是一个担心孙辈的小老太太。
白曦原地转了一圈,展示给校长看,“我没事,是去姜小玲家家访,看到她处境艰难,联想到了自己的一些事,心里不好受,就在外面待了一会。”
校长这才放心,拉着白曦进了门,一边走,一边和白曦说起了姜小玲,“这孩子,唉,挺难的。”
白曦现在只想像乌龟一样,缩进壳里,独自疗伤。
但是校长聊起了工作,她还是强撑着精神,和校长讲起了今天在姜小玲家的所见所闻。
“姜小玲的奶奶并不是很支持她读书,希望她能早早工作挣钱,但如果她去了她父亲那里,恐怕处境并不会比现在好多少,可能,唯一的好处就是,她可以有更多的教育机会,不会像待在爷爷奶奶身边一样有过早退学的风险。”
听完白曦的话,校长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望着黑暗中的深山,“你是从沿海发达城市里出生的,可能无法理解,在大山里,女孩的命运,是不一定能够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的。”说完,便是叹气。
白曦不语,也跟着叹气。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无言,恰巧也走到宿舍门口了,于是两人道了声晚安,就各自回了房间。
黑暗中闪出一个人影,是袁山,看着白曦进了宿舍,袁山今晚的护送任务也算完成了。
“走吧!回去了。”他对着旁边阴影中的人说道。
顾航点点头。
两人正要往回走,突然他一个踉跄,袁山赶紧眼疾手快的扶住他。见他喘的激烈,又连忙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气雾剂递给他,深吸了几口,他才慢慢恢复了正常的呼吸吐纳。
“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袁山恨恨的骂道。接着又扶着他,两个人往回去的路上走。
顾航一直以为白曦还在新加坡。
他觉得,这样是最好的安排。
白曦就应该过上那种,安稳的,远离一切危险纷争的,再也不需要提心吊胆的日子。
当季一宁把针管扎进他的大腿,当快艇在公海爆炸的时候,他以为,他的这辈子就到此结束了,没有机会再陪着白曦,真的好遗憾,好不甘心啊!
没想到,自己还有再次睁开眼睛的机会。
从病床上醒来,他发现,爷爷和局长都一脸沉重的站在了他的床边。
他的心,瞬间揪了起来,口齿不清的问局长,白曦和陈放队长怎么样了。
局长告诉他,白曦现在非常安全,队长经过抢救,也已经脱离危险期了。
劫后余生的喜悦,狂啸着,朝他奔涌而来。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去看他们。
却发现自己的大脑和身体,好像分离了一样。
他的全身多处骨折,到处都打着石膏绷带,但这不是重点。
关键是大脑发出指令,让他抬左腿,但他只能右腿动弹几下,左腿完全没有反应。想要伸出手来帮助挪动双腿,却发现两只手齐齐不停他的使唤,只是不停的抽搐着。
“我这是怎么了?”顾航无法接受自己身上的异变。
“顾航,别激动,保持冷静。”局长顿了顿,似乎也为自己说的话感到无力,“季一宁给你注射的东西药性非常不稳定,所以,万幸,它没能立刻要了你的命。但是。。。。。。”局长摘下了自己的警帽,抹了一把脸,“这东西对人的中枢神经伤害非常大,以前也没有碰到过类似的案例,不知道接下来,你的身上还会出现什么样的症状。”
局长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尽量把这件事往轻描淡写了说。
但是顾航听明白了,他是没死,但也只是暂时没死,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他会发生些什么。
看着病床上躺着的年轻警员,他才二十三岁,人生才刚刚开始,他有信仰,有抱负,然而命运却和他开了这样难堪的玩笑,局长一米八几的硬汉,几度忍不住哽咽,借口要去看陈放,逃一般的离开了病房。
顾航不敢去看爷爷,明明他答应了爷爷,马上就要回家了,明明告诉自己,不让爷爷再为自己操心的。
顾爷爷从顾航醒来之后,一直住着拐杖静静的站在他的床边,但颤抖的拐杖还是让他平静的伪装露出了破绽。
此时,他用自己枯槁的双手,颤颤巍巍的握住了顾航的双手,声音几度哽咽,但又迅速调整回来,试图用自己老态龙钟的佝偻身躯,为孙子支撑起一片天来。
“没事儿,没事儿,醒来就好,能醒来就好。”这话是说给顾航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能醒过来,咱们就还有机会,慢慢来,不着急,咱们能把这关给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