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血月交代,让她在街口等我,等我救了李寡妇就回来找她。血月拼死阻拦我,可我已幻化成一道虚影,从她面前一闪而过,她扑了个空,只能无奈地朝李寡妇家的方向狂奔。我心里一暖,可此刻实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我撒开腿冲进李家,撞开门,一股刺骨的冷气扑面而来,比冰箱里还要冷上几分。
屋内一片狼藉,锅碗瓢盆和桌椅板凳扔得到处都是,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还没来得及打扫战场。我三步并作两步上了阁楼,可楼上空空如也,李寡妇和那黑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一种可能,黑影抓走了李寡妇。通常情况下,黑影选择目标毫无规律,这次在我手上吃了亏,肯定会把所有怒火都发泄在李寡妇身上。我心急如焚,一时慌了神,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突然,屋外传来一声女人的惨叫,正是血月的声音。我来不及下楼,直接从阁楼窗户跳了下去,只见血月站在屋门口,她面对的方向正是枣树所在之处。我抬眼望去,枣树上吊着一个人,一动不动,看身形,很像李寡妇。雷电闪过,月亮也躲进了云层,周围一片漆黑,只有附近楼里漏出的微弱灯光,勉强照亮黑暗的街道。我心里存疑,还不能确定,于是定了定神,朝着枣树下走去。
那个疑似李寡妇的人悬在半空中,被风一吹,微微打着旋。我走到树下,终于看清了她的脸,果真是李寡妇。她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抽打在脸上,空中不知何时下起了蒙蒙细雨,整个场景说不出的凄凉。她与女儿相依为命,女儿死了,她也死得不明不白。听癞痢头说,李寡妇的丈夫死于车祸后,她靠着顽强的毅力摆摊,把女儿拉扯大,她这辈子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女儿身上。如今女儿自杀身亡,她的精神也彻底垮了,现在她也步了女儿的后尘,我不知道对她来说,这是不是一种解脱。
我爬上树,想要解开她上吊的绳子,血月突然在下面大喊:“停……别乱动……”我满心疑惑:“怎么了?”血月声音颤抖:“这是个陷阱……一个天大的陷阱……那怪物要杀你……”我瞟了一眼李寡妇和树下,一切看似正常,可此刻的我,只想赶紧把李寡妇放下来,至于什么陷阱和阴谋,已经不重要了,内心满满的负疚感几乎将我淹没,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我解开绳子,拦腰抱住李寡妇,血月又大喊道:“你还记得铜棺上的黥面图吗?你仔细想想,是不是有张图上画的,跟这场景非常像?”我愣了一下,隐隐记得好像有这么一幅图,可我已经救下李寡妇,当务之急是安置好她,其他的事情,我实在无暇顾及。
我背起李寡妇,她身上还有一丝余热,我背着她爬下树,感受着她的身体逐渐变冷,心如刀绞。血月一脸严肃:“你别太感情用事,咱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否则会出大事。我们再去找人来帮我们除掉他,替李寡妇和她女儿报仇。”我轻轻把李寡妇从背上放下来,动作轻柔得像是生怕惊扰了她。也许在我内心深处,并不愿意承认她已经死了,只当她是睡着了。
李寡妇双脚软绵绵地着地,搭在我背上的双臂却突然反剪过来,像铁箍一样箍住我的脖子,将我牢牢扣住。血月飞奔过来,跑到离我两米多远的地方,突然停住了。我这才注意到,枣树下布满了极细的丝线。这些丝线细小透明,在光线昏暗的树下很难发现,要不是血月心思细腻,江湖经验又丰富,绝对发现不了。
我用力拽住“李寡妇”的双臂,试图掰开,一开始以为她诈尸了,摸到两只毛茸茸的手臂时才意识到,这根本不是李寡妇,而是黑影伪装的。黑影用搏击术中的裸绞方式扣住我脖子,我呼吸急促,肺里像是要炸开一样难受。我曾说过,随着黥面术的不断精进,我能用胎式呼吸,就算处在真空环境里也憋不死。可黑影的裸绞居然能让我窒息,我怀疑他在手上做了手脚,就像之前在李寡妇屋里,在绳子上抹了某种油。
我的挣扎渐渐无力,血月像是想起了什么,飞速冲进李寡妇的屋子,又像一阵风似的冲出来,手里多了一把黑黝黝的东西,正是我的曲尺。她把曲尺扔给我,我伸手一接,尺子稳稳落到我手里。黑影阴森森地说:“都死到临头了,还挣扎什么?”我翻转曲尺,一尺指向黑影。在慢慢研究中,我已将乌金刀、通心印和曲尺的奥妙融会贯通,这一尺蕴含着我一身修为的精华。尺还没碰到黑影,黑影就发出一声闷哼,身体蜷缩起来,我脖子一松,肺部的压力顿时减轻了许多。
我抬眼看到血月上了李寡妇家房顶,她从房顶上跃上枣树,又从树上跌落下来,正好落在黑影背后。她手里掐着法诀,我看见她额头上赫然出现一块似虎非虎的刺青图。血月落地的瞬间,发出一声嘶吼,大地都为之一颤。她张嘴咬在黑影脖子上。黑影浑身上下长满黑毛,血月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还真下得去口。我知道她这么拼命都是为了救我,心里感动极了,要不是情况紧急,真想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被黥面术加持的血月,已不是娇弱的大姑娘,她这一口咬下去,可不是樱桃小口的效果,而是像虎口咬出来的重伤。黑影皮糙肉厚也经不住这一口,发出一声惨叫,人滚出去老远。我飞身追了过去,同时手里的曲尺迎面一指。别看这普普通通的一指,凝聚着我修为的精华。这一指下去,黑影又是一声闷哼,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撞在枣树上,把这棵几乎有百年历史的巨树硬生生从中间折断。
巨树树干砸下来,正好落在李寡妇屋顶上,老屋顿时从中间坍塌,倒了一大半,整个街面都被灰尘笼罩。我和血月差点被巨树砸死,急忙翻身爬起来,就看到烟尘中黑影一闪,像是要逃走。我招呼血月去追,黑影速度极快,我使出浑身解数追了上去,越追越近,在离他不到一米的距离时。我咬破食指,指血顺着曲尺的凹槽流满一槽。原本黝黑的曲尺,周身居然变得通红,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我抓着曲尺的手发出滋滋的声音,像是要被烫熟了。可奇怪的是,看起来曲尺很烫,抓在手里却一点不觉得烫。
前面血月大吼一声,黑影身形一顿,我上前一步,曲尺从他背后扎入,贯胸而过,鲜血顿时喷射出来,黑影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他难以置信地瞪着我,显然没想到我居然能杀了他。他浑身发抖,看来命不久矣,血月扶住他大喊道:“你们一起出来的其他七个人呢,我们要去哪儿找他们?”黑影冲我们阴沉沉地一笑,说:“你想把我们所有人都消灭掉?”血月道:“你应该清楚,你们做的那些惨绝人寰的事,已经不配活在这世上了。”黑影苦笑道:“我也不想的,可是我真的没办法……这是命……”
我的注意力全在黑影身上,他是我们找到其他七人的关键,只要他透露线索,对全世界的人来说都是最大的福音。我浑然没注意到,在我前面,一个轻盈的身影俏生生地立在那里,正默默注视着我们,是李晴。“谢谢你们帮我报仇。”李晴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我一跳,我抬眼看清了她的样子,一眼就认出她就是李晴。“是你?”李晴给我和血月鞠了一躬,道:“其实我一直没有走远,默默陪着我妈,你们为她和我做的事,我全都看到了,真的谢谢你们。”已经只剩下一缕魂魄的李晴还是清清秀秀的样子,她挂满泪痕的脸上全是忧伤,想起她悲惨的身世,我心里十分难过。好在黑影终于伤在我手下,也算是恶有恶报。
李晴突然给我和血月跪下,哀求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救救他,他虽然做了很多坏事,可他本质不是那样的人,他只是身不由己。”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向血月,血月也是一脸茫然。这是什么情况?李晴居然会为害死她的刽子手求情?如果我是李晴,就算黑影受了重伤,我肯定还会捅他几刀泄愤。毕竟对一个女孩儿来说,侮辱她的名声,毁掉她的前程,最后还害死了她,连累她的母亲,她居然会为这样一个罪恶的人求情?我实在难以理解,又有些心灰意冷。李晴哀求道:“并不是我有什么特殊目的,只是我了解了他身上发生的事,对他的所作所为有了一定理解,才知道他血腥残暴变态的背后,其实有一段心酸的故事。他本质上不是这样的人,他被人利用了。”我越听越糊涂,忍不住道:“你到底知道什么,赶紧告诉我,我知道得越多,才越有可能真正帮到你们。”李晴惨笑道:“快救救他吧,如果他死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黑影张嘴吐了几口黑血,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他明亮幽深的眼神也渐渐暗淡下去。我知道,当他眼神熄灭的时候,生命也会随之消逝。我立刻撕掉衣服上的布绑住伤口,又拿金疮药给他止血,可伤口实在太深,伤到的位置又非常关键,血始终止不住。黑影气息微弱,苦笑道:“没用的……我大限已到……”“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明明是你害死的李晴,她为什么要求我放过你?”黑影苦笑道:“因为所谓江底铜棺,其实是个巨大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