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知府衙门后花园内,萧启言随着赵知府穿过曲折的回廊。时值深秋,园中菊花正盛,金灿灿地铺展开来,映着夕阳余晖,煞是好看。
";萧大人,请。";赵知府在一座精巧的凉亭前停下脚步,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亭中早已备好酒席,四名身着淡绿纱裙的侍女静立一旁,见二人到来,立刻上前斟酒布菜。
萧启言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周,心中暗忖:这赵知府倒是个会享受的,一顿便饭也布置得如此精致。看来苏州府的油水确实丰厚。
";萧大人今日在登高楼那一首《登高》,当真是惊才绝艳啊。";赵知府举杯相敬,眼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本官在苏州为官十载,见过的才子如过江之鲫,却从未听过如此佳作。";
萧启言谦逊地笑了笑:";大人过奖了,不过是偶有所感,信口胡诌罢了。";
";萧大人太谦虚了。";赵知府意味深长地说道,";能作出这等诗句,绝非寻常人物。本官听闻萧大人是从京城直接调任而来,不知此前在何处高就?";
萧启言心中一凛,知道这才是赵知府今日宴请的真正目的——探他的底细。
";下官曾在兵部任职,蒙圣上恩典,外放历练。";萧启言轻描淡写地回答,同时观察着赵知府的反应。
果然,听到";兵部";二字,赵知府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原来如此。难怪萧大人年纪轻轻就坐上了都尉之位,果然是朝中有人啊。";
萧启言笑而不答,只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这苏州的桂花酿香甜醇厚,入口绵柔,后劲却不容小觑。
正当二人言语试探之际,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匆匆走来,在赵知府耳边低语几句。
赵知府面露喜色:";快请!";
不多时,一位身着绛紫色锦袍的中年男子大步走来。此人面白无须,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行走间自带一股精明干练之气。
";罗老板,来得正好!";赵知府起身相迎,";来来来,我给你介绍,这位就是今日作出《登高》名篇的萧启言萧大人。";
那罗老板连忙上前行礼:";小人罗世谦,见过萧大人。久闻大人威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萧启言微微颔首,目光却在这罗老板腰间的一块玉佩上停留片刻。那玉佩通体碧绿,雕工精细,上面赫然刻着一个";谢";字。
";罗老板是做什么营生的?";萧启言状似随意地问道。
";回大人,小人做些丝绸茶叶的小买卖,在苏州城里开了几家铺子。";罗世谦恭敬回答,眼睛却不时瞟向赵知府,似乎在观察他的神色。
赵知府笑着补充道:";罗老板可是我们苏州商会的会首,家财万贯啊。萧大人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找他便是。";
萧启言心中了然,这罗世谦恐怕就是赵知府在商界的白手套。官商勾结,自古皆然,只是没想到赵知府竟如此不加掩饰。
三人推杯换盏,酒过三巡,话题渐渐从诗词歌赋转向了苏州的地方政务。
";萧大人初来乍到,可还习惯华阴县的公务?";赵知府关切地问道。
萧启言放下筷子,轻叹一声:";不瞒大人,下官发现华阴县的赋税账目有些蹊跷,正想找个机会向大人请教。";
赵知府神色一僵,随即笑道:";哦?有什么问题?萧大人但说无妨。";
";去年华阴县上报的田亩数比前年少了三成,可缴纳的税银却多了两成。这账目...似乎不太合理啊。";萧启言直视赵知府的眼睛,缓缓说道。
亭中气氛骤然紧张起来。罗世谦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赵知府的笑容也变得勉强。
";这个嘛...";赵知府干笑两声,";去年确实有些特殊。先是旱灾,后是蝗灾,许多田地颗粒无收,朝廷特准折银代税。萧大人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也是情理之中。";
萧启言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下官回去再仔细查查。";
就在这尴尬时刻,一名衙役匆匆跑来:";大人,京城来了紧急公文!";
赵知府如蒙大赦,连忙起身:";两位且慢用,本官去去就来。";
待赵知府离去,罗世谦忽然压低声音道:";萧大人,小人有一言相劝。";
";哦?";萧启言挑眉看他。
";苏州这地方,水深得很。大人初来乍到,有些事...还是不要深究为好。";罗世谦眼中闪过一丝警告,";谢家在此地盘踞百年,树大根深,不是那么好动的。";
萧启言冷笑一声:";罗老板这是在威胁本官?";
";不敢不敢!";罗世谦连连摆手,";小人只是好意提醒。实不相瞒,谢解元正是小人的表侄。今日之事,谢家上下震怒,已经派人快马加鞭送信去京城了。";
萧启言心中一凛,面上却不露分毫:";多谢罗老板告知。不过本官行事,向来只问对错,不问利害。";
罗世谦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与此同时,谢家大宅内灯火通明。谢解元跪在祠堂前,脸色惨白。他面前站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谢家当代家主谢老太爷。
";没用的东西!";谢老太爷手中的拐杖重重砸在地上,";我谢家世代书香,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你还有脸回来!";
谢解元额头抵地,声音颤抖:";祖父息怒!孙儿知错了。可那萧启言确实诗才高绝,孙儿...";
";闭嘴!";谢老太爷怒喝一声,";什么诗才高绝?不过是个武夫罢了!我这就修书给你叔父,让他在京城好好查查这个萧启言的底细!";
谢解元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冀。他的叔父谢延年现任户部侍郎,在朝中颇有势力。若有叔父出手,区区一个地方都尉,还不是手到擒来?
";孙儿这就去准备笔墨!";谢解元连忙爬起来。
谢老太爷冷哼一声:";记住,我谢家的脸面,不是那么好打的。那萧启言不是要万两黄金吗?好!我谢家给他!不过,我要他用命来换!";
夜色渐深,一只信鸽从谢家大宅悄然飞出,朝着京城方向振翅而去。而此时的萧启言,正站在知府衙门的台阶上,望着满天星斗,若有所思。
";大人,要回府吗?";随从低声问道。
萧启言摇摇头:";先不急着回去。你去查查那个罗世谦的底细,特别是他和谢家的关系。";
";是!";
就在萧启言准备上轿时,赵知府匆匆追了出来:";萧大人留步!";
萧启言转身:";大人还有何吩咐?";
赵知府面色凝重地递过一封信:";京城刚来的消息,对你恐怕不太妙。";
萧启言展开信笺,借着灯笼的光亮快速浏览。信中提到,朝中有人上奏,质疑地方武官干预科举事务,影射的正是他今日在登高楼的行为。
";多谢大人提醒。";萧启言将信递还,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谢家的动作竟然这么快?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些地头蛇的能量。
赵知府拍拍他的肩膀:";萧大人,本官很欣赏你的才华。但有些事...适可而止为好。";
萧启言笑而不答,拱手告辞。坐在摇晃的官轿中,他握紧了拳头。事已至此,退缩已无可能。既然谢家要战,那便战吧!
同一时刻,京城户部衙门的书房内,一位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正读着刚收到的家书。他冷笑一声,将信纸凑近烛火。
";萧启言?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动我谢家的人?";
火焰吞噬了信纸,映照着谢延年冰冷的面容。他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厚厚的名册,翻到了";萧";字开头的那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