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川抱着白狼崽踏入营地时,整个索伦族都沸腾了。
最先发现的是正在挤鹿奶的女人们。
一个年轻姑娘手中的木碗“啪”地掉在地上,新鲜的鹿奶洒了一地。
“山神在上!”她惊呼出声,双手不自觉地捂住嘴巴。
这声惊呼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
很快,老人、孩子、猎手们都从各自的希楞柱里钻出来,将林川团团围住,却又不敢靠得太近,只在三步开外围成一个松散的圆圈。
“真的是白狼……”
“我活了六十年,头一回见……”
“山神显灵了……”
窃窃私语在人群中此起彼伏。有个胆大的孩子想伸手摸一摸,立刻被母亲拽了回去。老人们则开始低声吟诵起古老的祷词,粗糙的手指在胸前画出祈福的手势。
玛鲁婆婆的骨杖点地的声音让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
老人家缓步走来,骨饰随着步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当她看清林川怀中的白狼崽时,布满皱纹的脸上闪过一丝震惊,随即又恢复了大萨满特有的沉静。
“让开。”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人群立刻分开一条通路。
在林川的希楞柱里,玛鲁婆婆的动作变得异常轻柔。
她先是用银刀挑开伤口处的毛发,然后用浸泡了药酒的鹿皮小心擦拭。
“伤口沾了脏东西……”她低声解释,“但骨头没事,还能救。”她的目光转向娜斯塔霞,“去取一点血参的参须,还有黑蜂蜜。”
娜斯塔霞飞快地跑开,不一会儿就捧着个桦树皮盒子回来。
玛鲁婆婆取出一根暗红色的参须,又从腰间的皮囊中取出几味草药,放在石臼中细细研磨。
“黑蜂蜜难得,血参更是珍贵,”她边磨边说,“偏巧都让你找到了。”
参粉与黑蜂蜜混合后,散发出奇特的药香。
婆婆将药膏敷在伤口上,白狼崽只是轻轻颤抖,竟出奇地配合。
“黑蜂蜜能消炎,血参补气生血,”玛鲁婆婆边包扎边解释,“这两样东西,偏巧都在这时候备齐了。”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川一眼,“这不是巧合,是天意。”
老库勒在一旁点头:“白狼现身,药草齐备…确实像是老天爷安排好的。”
“白狼现世,必有深意。”玛鲁婆婆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神秘,“在我们最古老的传说中,白狼是山神的信使,是连接族人与山神的桥梁。”
玛鲁婆婆最后用干净的鹿皮将白狼崽裹好:“伤筋动骨一百天,但这小家伙体质特殊,不出月余就能好。”她将剩下的药包好交给林川,“每日换一次药,参须和蜂蜜我都留了足够的量。”
她取出一串骨铃,在白狼崽上方轻轻摇晃。铃声响起的瞬间,小家伙突然竖起耳朵,目光变得异常清明。“它听懂了。”婆婆满意地点点头,“这是祝福的铃声。”
当老人家最后用沾了圣水的手指轻点白狼崽的鼻尖时,整个希楞柱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白狼崽竟然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玛鲁婆婆的手指,然后发出一声微弱的、却异常清晰的呜咽。
“它认主了。”玛鲁婆婆转向林川,眼神深邃,“从今往后,你就是它在人间的守护者。这是山神的旨意。”
周围绵延起一阵惊叹声。老人们倒吸凉气,相互交换着敬畏的眼神;年轻人们瞪大了眼睛,不自觉地向前倾身;孩子们则捂住了嘴巴,生怕惊扰了这神圣的一刻。
人群中,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突然跪倒在地,虔诚地向着白狼崽低下头。
这个动作像是一个信号,紧接着,更多年长的族人纷纷效仿。
就连最顽皮的孩子们也安静下来,学着大人的样子行礼。
玛鲁婆婆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骨杖轻轻点地:“都起来吧。这是喜事,不是祭祀。”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林川身上,“从今日起,这孩子就是我们索伦族的一员。它带来的,或许是新的开始。”
白狼崽在林川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很快沉沉睡去。
玛鲁婆婆望着这一幕,轻声道:“它选择了你,这就是天意。好好照顾它吧。”
……
入夜,林川和娜斯塔霞跪坐在希楞柱内的鹿皮毯上,借着牛油灯昏黄的光亮,仔细端详着熟睡的白狼崽。
“你看它的耳朵尖。”
娜斯塔霞压低声音,手指虚点着,“这撮灰毛的形状像不像月牙?”
她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凑得更近了些。
白狼崽的耳朵随着呼吸轻轻颤动,那撮特别的灰毛在灯光下泛着银光。
“嗯……”
林川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拨开小狼颈部的毛发,露出包扎好的伤口。
“伤口已经不出血了。”他轻声说,“血参果然神奇。”
他的指尖轻轻描摹着小狼的轮廓,感受着那层细密柔软的绒毛下微弱却稳定的心跳。
娜斯塔霞取来一块沾湿的软布,轻轻擦拭白狼崽沾满泥土的爪子。
“它的肉垫比普通狼崽要厚实。”她惊讶地发现,“以后一定会是头健壮的公狼。”
白狼崽在睡梦中翻了个身,露出雪白的肚皮。
林川注意到它腹部有几处淡淡的疤痕,像是被什么猛禽抓伤的旧痕。
“它经历过不少磨难。”他轻声说,不自觉地放柔了动作,“它才这么小…”
娜斯塔霞突然屏住呼吸:“阿川,快看它的眼睛!”
白狼崽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安静地望着他们。
那眼神出奇地清明,既没有野生动物的警惕,也没有幼崽的懵懂,反而带着某种超越年龄的沉静。
林川试探性地伸出手指,白狼崽竟然主动凑上来,用湿润的鼻尖碰了碰他的指尖。
这个动作让娜斯塔霞惊喜地捂住嘴巴:“它认得你!”
更令人惊讶的是,白狼崽突然挣扎着站起来,虽然后腿还不太使得上力,却坚持着走到林川膝前,然后蜷成一个雪白的毛团,将脑袋枕在他的手心里。
它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又闭上了眼睛。
“它把你当成了家人……”
娜斯塔霞的声音里带着不可思议的温柔。
她轻轻抚摸着白狼崽背部的毛发,感受着那层细密的绒毛下传来的温暖。
在摇曳的灯光下,这两人一狼的身影在希楞柱的毛毡墙上投下亲密的剪影。
夜风拂过营地,带来远处狼群隐约的嚎叫。
白狼崽的耳朵动了动,却没有醒来,只是在林川的手心里蹭了蹭,睡得更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