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麻子眼神闪烁:“成大事者……总要有人去死……”
“成大事?”刘三炮往前一步,“你管这叫成大事?先投靠日本人当汉奸,现在又给老蒋当走狗!”
“我这叫识时务!”刀麻子突然激动起来,脸上的麻子涨得通红,“当年皇军势大,现在国府有美援,谁知道……谁知道共党能赢?”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的声音明显弱了下去。
刘三炮突然压低声音:“现在你知道了吧?要不要投靠过来?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刀麻子明显愣住了,眼里的狡黠一闪而过。
他的目光在刘三炮和林川之间来回游移,嘴唇哆嗦着:“你们……真能保我?”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谄媚:“我知道很多情报,国府在边境的据点……电台频率……”他的眼珠不停转动,“只要三哥高抬贵手…”
“说!”刘三炮突然暴喝,“什么情报?”
刀麻子被吓得一哆嗦:“我有美国人的新式电台……每月初七会有空投……”
刘三炮的刀尖微微发颤:“还有呢?”
“还……还有个黑虎计划……”刀麻子的声音越来越低,“要在边境制造混乱……”
“什么时候?”
“我不能说了,让我活!”
“你做梦!”
刘三炮一声暴喝,直刀带着雷霆之势劈下。
刀麻子仓皇举刀格挡,却见刘三炮突然变招。
刀光闪过,刀麻子脖颈间顿时绽开一道血线。
“这一刀,是替赵有财讨的!”
刀麻子踉跄后退,捂着喷血的喉咙,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刘三炮步步紧逼,直刀再起:“这一刀,是给马大锄的!”
刀锋贯胸而入,刀麻子闷哼一声,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这一刀,给王老蔫!”刘三炮拔出直刀,又是一刀捅进去。
“这一刀……”
刘三炮的直刀在灯下闪着寒光,一刀一刀地捅进刀麻子的身体。
每捅一刀,他嘴里就念叨一个名字,滚烫的泪水混着汗水从脸上滚落。
刀麻子起初还在挣扎,双手徒劳地抓着地面,指甲都翻了起来。
他的眼神从凶狠变成惊恐,又从惊恐变成绝望。血沫子从嘴角往外冒,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刘三炮表情麻木,一下一下地捅着。他的眼泪越流越多,到最后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人。但手上的动作没停,嘴里念叨的名字也没停。
刀麻子的挣扎越来越弱,最后只剩下手指偶尔的抽搐。他的眼珠子渐渐蒙上白雾,却还死死盯着刘三炮。不知道第几刀的时候,他嘴角突然扯了扯,像是要笑,又像是要说话,可最终,只是脑袋一歪。
只有血在流,在地上汇成一片。
……
不知何时,外面的枪声停了。
地堡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头顶那盏老旧的钨丝灯泡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惨白的灯光在水泥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片病态的苍白中。
“……小六子啊……三哥给你报仇了啊……”
在这片死寂中,刘三炮低沉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那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来的,带着十几年积压的痛楚。
影子投在斑驳的地上,随着他的抽泣而微微晃动,像是一个不堪重负的灵魂。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混合着地堡特有的潮湿霉味,让人呼吸都变得沉重。
林川站在一旁,看着这个曾经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佝偻的背影。
他跪在血泊里,左手食指蘸着血,在地上一笔一划地画着。
每画一道,就念一个名字,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去找个好人家投胎,以后再不遭罪了啊……”
“……二愣子啊……你瞅着了吗?三哥给你报仇了啊……”
“……”
林川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始终没有出声。他此刻才意识到,自己以前只知道刘三炮心中的仇恨,却从未真正了解过他和刀麻子之间竟有这样的纠葛。
血痕一道接一道,很快就画满了刘三炮面前的一小块地面。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变成了气声,但手上的动作没停。
有几滴混浊的泪水砸在血迹上,把刚画好的痕迹晕开,他又固执地重新描一遍。
三十八道血痕,三十八个名字。
刘三炮画完最后一道时,肩膀缓缓松了下来。
铁打的汉子,终于号啕大哭起来。
林川缓缓蹲下身,将手掌轻轻按在刘三炮血迹斑斑的肩头。
他感受到掌下传来的温度,那是活人才有的温热,与地上渐渐冷却的血泊形成鲜明对比。
“三哥!”林川的声音很轻,却在地堡里格外清晰,“弟兄们都看着了。”
刘三炮抬起头,浑浊的泪眼中映着惨白的灯光。林川这才发现,这个铁骨铮铮的硬汉,此刻眼中竟带着孩子般的茫然。
“三十八个弟兄的命,不是让你背着走的。”林川指向地上渐渐干涸的血痕,“是要你带着他们继续活的。”
电灯突然闪烁了一下,投在墙上的影子随之晃动。
恍惚间,那些血痕仿佛化作三十八道身影,在光影中挺直了脊梁。
刘三炮佝偻的背脊慢慢挺直。
当他再抬头时,眼中的浑浊已被某种坚定的东西取代。
林川看着这个重新挺直腰板的汉子,突然明白:真正的兄弟情谊从不会随着死亡终结。那些用生命守护的信念,那些用鲜血浇灌的情义,终将在活着的人心里生根发芽,化作继续前行的力量。
三十八个名字,三十八道血痕,此刻不再是沉重的枷锁,而是照亮前路的三十八盏明灯。
……
走廊里突然响起密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川哥?”王大彪端着冲锋枪第一个冲了进来,“你们没事吧?”
他的目光先是扫过满地的狼藉,翻倒的铁皮柜、散落的文件、墙上密密麻麻的弹孔,最后落在坐在地上的刘三炮身上。刘三炮直勾勾地盯着地面,绑着直刀的右手无力地垂着,血顺着刀尖往下滑落。
当王大彪的目光移到墙角那具不成样子的尸体时,他的眼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刀麻子全身已经被血浸透,只剩下血肉模糊的一团。
“都,都解决了?”王大彪的声音有些发干。
他身后的几个老兵不约而同地别开了眼,不去看地上。
林川默默地点了点头,用力拽起刘三炮。
王大彪这才注意到,面前的地面上,用血画着几十道歪歪扭扭的血痕。
“伤亡情况怎么样?”林川问道。
王大彪挺直了腰板:“都活着。”他顿了顿,补充道:“伤了三个,都是皮肉伤,不碍事。”
“彻底搜查,一个角落都别放过。”林川的目光扫过众人,“重点找电台。”
“明白!”王大彪脚跟一碰,转身时又瞥了一眼地上的血痕,这才大步走向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