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灯初上时,承天门外青砖地还凝着薄霜,太子步辇碾过御道的声音惊起了栖在宫墙金铃上的寒鸦。
李承乾淡黄锦袍上金线游龙在烛火下若隐若现,银冠缀着的东珠随着步辇轻晃,在夜幕中划出冷冽流光。
苏蝉儿怀里的小儿突然揪住她鬓间垂落的珍珠步摇,奶声喊着要看天上炸开的烟花。
\"蝉儿,何不择日奏请父皇,携稚子们往朱雀门观灯?\"
李承乾抚着长子柔软的发顶,三岁的李象正襟危坐的模样像极了他幼时临摹字帖的神态,\"让象儿厥儿见识长安不夜天的气象。\"
苏蝉儿腕间翡翠镯子碰着怀中扭动的李厥,婴孩咯咯笑着去抓母亲鬓边的金丝蝴蝶。
\"殿下上月不是才登楼赏过曲江池的冰嬉?妾瞧着朱雀门望楼的飞檐上,还结着前日的霜花呢。\"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金吾卫换岗的铜钲声,惊得李厥缩进锦绣襁褓。
说话间紫帷马车已至丹墀下。
李恪蟒袍上的四爪金龙在灯笼映照下泛起冷光,扶阎琬下车时,腰间玉带钩不慎勾破车帘金线——正是三年前御赐的西域贡品。
七岁的李欣蹦跳着要去看宫墙根新扎的鳌山灯,被父亲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皇兄这礼,倒比去年腊八赐的九连环更精巧。\"
李恪接过鎏金珐琅不倒翁,指腹摩挲底座阴刻的\"东宫\"篆印。
这物件他书房里已收着三个,每个肚皮上都描着不同的吉祥话。
李承乾笑而不语,袖中《劝农表》的桑麻香气混着龙涎香飘散。
他故意跛着脚往太极殿方向挪了半步,果然见李恪不得不放慢脚步。
青玉台阶上积雪未扫,倒映着李欣教两个弟弟堆小雪人的身影。
\"张少詹事这折子,倒比魏征当年《十渐疏》更辛辣三分。\"
李恪忽然驻足,羊皮纸在掌心攥出细响。奏章边角沾着茶渍,显然是太子批阅时溅上的君山银针——这种江南贡茶,今年只东宫分得半斤。
“那就好。等会儿进到太极殿之后,请内侍准备一枝笔,你也在这份奏书上署个名吧。”
李承乾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对此,李恪先是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兄长,接着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文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回应道:“这类事情,还是让皇兄独自承担荣耀比较好。”
说完,他就试图将奏折递还回去。
李承乾却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一举动:“这份奏疏你先保管,再好好考虑考虑吧。”
听到这里,李恪顿时眉头紧锁,不明白兄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李承乾的眼神掠过李恪,最终停留在李欣以及李象、李厥身上,低声说道:“三弟,你有没有想过再添个孩子?欣儿一个人会很寂寞的。
如果有任何疑虑,可以去找谢医令商量,他的医术非常高超,心地也不错。如果实在不放心,还有孙神医在。”
李恪瞬间愣住,不太明白李承乾这番话的意思。
谢季卿?
孙思邈?
李恪不由得皱起眉头,难道这件事已经被他知道了?
李承乾露出微笑,转身向两仪殿走去。
两仪殿前的青铜鹤炉腾起袅袅青烟,
李恪追着兄长的背影踏上丹墀时,瞥见苏蝉儿鬓边的金步摇正勾住阎琬披帛上的缠枝纹。
三个小儿在白玉栏杆旁堆的雪人,不知被哪个宫人添了截枯枝作笏板。
\"父皇驾到——\"
随着宦官的拖长调子,赤黄龙袍掠过九重织金幔帐。
李世民腰间蹀躞带上的七事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韦贵妃的翟衣逶迤过三丈见方的波斯绒毯。
李治牵着晋阳的小手,小公主腕间金铃随着步伐轻响,惊起了栖在殿角铜雀灯上的夜枭。
\"儿臣恭迎父皇。\"
李承乾领着妻儿行叉手礼时,李象腰间的错金香囊突然迸开,沉香木珠滚落在文成公主的蹙金绣鞋旁。
李雪雁弯腰拾珠的瞬间,发间垂落的珍珠流苏扫过禄东赞的豹皮箭袖,吐蕃使臣袍角暗绣的卍字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丹墀下的宗亲们按着亲疏列位。
长孙无忌的紫袍玉带与高士廉的玄色深衣交映,房玄龄正捋着白须同魏征低语,杨师道腰间鱼袋上的银鱼符随着拱手动作轻轻晃动。
李元昌案头的琉璃盏突然迸裂,葡萄美酒在青砖地上淌出个残缺的\"吴\"字。
\"众卿平身。\"
李世民的目光掠过嫡长子微跛的右腿,落在李恪紧攥的《劝农表》上。
韦贵妃腕间的七宝璎珞忽然断了线,玛瑙珠子滚进晋王李治的云头履底——小亲王今日戴的远游冠,正是去岁上元节太子所赠。
夜风卷着雪粒子扑进殿门,吹乱了禄东赞进献的唐卡。
文成公主俯身整理画卷时,发间金簪不慎勾破画中布达拉宫的祥云。
李承乾袖中的迦南香串突然绷断,十八子佛珠在丹墀上跳动着,惊醒了蜷在城阳公主裙边的波斯猫。
整个大殿中挤满了人,所有人都齐齐俯首。
李世民笑容满面地轻轻摆手,说道:“今日家宴,各位不必多礼,请坐吧。”
“谢陛下!”众人再次拱手,然后才坐下。
顿时,整个大殿里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皇帝笑着点点头,举起酒樽道:“除夕之夜,家人团聚,让我们举杯共饮,庆祝团圆。”
“愿陛下团圆安康。”所有人一同举杯。
李世民仰头将金樽里的琥珀光一饮而尽。
伺候在侧的宫娥捧着鎏金执壶正要续酒,忽见晋阳公主踮脚去够案上的糖渍樱桃,忙用广袖遮住险些碰翻的琉璃盏。
\"欣儿愈发有储君风范了。\"
皇帝目光掠过三个孙儿。
李欣腰间玉带钩映着烛火,在青砖地上投出修长影子;
李象规规矩矩跪坐在苏蝉儿身侧,连腰间禁步都纹丝不动;
倒是李厥正抓着阎琬的蹙金披帛,要把上面绣的并蒂莲扯下来。
韦贵妃腕间的七宝璎珞突然断了线,玛瑙珠子滚到禄东赞脚边。
吐蕃使臣俯身去拾,豹皮箭袖扫过文成公主的蹙金绣鞋——鞋尖上沾着的昆仑玉屑,正是方才踏碎李象香囊时沾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