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杜兰诺没有把杜兰仪放在眼里过。因为杜兰仪不需要别人帮忙,总能愚蠢地自己把路给走死。
杜兰诺相信,教她假孕,并用胎梦来翻盘的招术应该是有人指点她的吧。杜兰仪想不出这么高明的招术。
“是,我蠢!我若当初直接把你毒死,也轮不到你今日来嘲讽我!你出生便是高高在上的嫡女,你能懂我庶出的卑贱吗?同是一个父亲,你的母亲是一府主母,你自小受万千宠爱与一身长大,吃得穿得用的哪样不是最好的?而我和母亲却要和别房的姨娘们抢你们挑剩下的衣裳穿,佩戴那些早已经过时了的首饰。正式的场合我们还得躲起来不能见人!你们安然坐在餐桌前享用美食,我们还得在一旁侍候!府中资格老的奴才们都可以随意欺负我们!”
“后来我母亲死了,我更没人关心了。我受够了那些白眼和嘲讽!在你们眼里,我比草都贱!可是那些穷酸秀才不一样,他们恭维我,赞美我,看我的眼中有光。那是对我的认可和欣赏!在我眼里,他们才是下贱的那个!我喜欢这种感觉!知道吗?”
原来她是这种心理!杜兰诺一时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行了!”杜兰诺也不再听她的自怨自艾的话,她缓缓起身,语调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父亲已被关了天牢,昔日国舅府的荣光,如今再不能成为你炫耀于人的资本。”
“虽然现在父亲一肩扛下了所有罪责,企图护我们周全。但谁也不能保证在各方压力下,他会不会心生松动。一旦三皇子因此受到牵连,你我姐妹的未来,怕是注定了凄凉的下场。这一点,你心里应当清楚。”
“你好自为之吧。”
杜兰诺轻轻放下那沉甸甸的一袋银子,跨出门槛之际,又不由自主地回眸望向她,目光中复杂难辨。最终,她似是无意,又似刻意为之,未曾吩咐手下将门锁上,留下一抹意味深长的背影。
她的话语,宛若晴空突现的惊雷,在杜兰仪的脑海中轰然炸响,瘫软在地,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色彩与声音。
时光在沉寂中缓缓流淌,不知过了多久,杜兰仪终于挣扎着站起身,踉跄着步入内室,为自己挑选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换上。清水拂面,洗去的不只是尘埃,还有心中的部分慌乱与迷茫。她坐定在铜镜前,细致地描眉画眼。妆成之后,她轻轻戴上斗笠,临行前,不忘拿起那袋沉甸甸的银子。
而她未曾察觉,自己离去的身影刚一消失于门后,便有一人匆匆转身,向杜兰诺禀报了这一切。
天牢之内,昏暗无光,湿气如影随形,侵蚀着每一寸空间。国舅蜷缩在阴冷的角落,眼神空洞而迷离,仿佛灵魂早已游离于这污浊之地。他周身缠绕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异味,那是绝望与沉沦的气息。他心中明白,如今的自己,不过是苟延残喘,数着日子等待那最终的死亡。
门外,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缓缓响起,由远及近,直到在他眼前停下。他有点意外地看向木门外戴斗笠的女子。怎么会有人来探望他?
“父亲,别来无恙!”杜兰仪摘下斗笠,定定望着眼前的父亲。
他似乎老了,满身的污秽和昔日那个光鲜亮丽,意气风发的身影判若两人。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父亲你。”
“谢谢仪儿。”国舅的眼中闪过一丝感动。自他被囚禁以来,这里便如同与世隔绝的孤岛,从未有人踏足,更无人问津。没想到,这个曾经被他忽视的女儿,竟在这关键时刻,难得地展现出了一份孝心。
“父亲这些都是你爱吃的。你尝尝。”她一边从带来的食盒中取出精致的菜肴,一边问。
“好好。”他是许久没有品尝过美食了,拿过后便狼吞虎咽起来。
“父亲可还记得薛美月?”她状似无意地问。
他愣了一下,脑海中搜索这个人的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便摇头道:“不记得了。”
她笑了,“父亲自然不会记得,你那么多的女人怎么会记得那卑贱的她呢?”
“可是!”她突然面露恨意,”她是我的母亲!你强纳了她,还嫌她呆板无趣便把她送了人!她活活被这群畜生折磨死!”
往昔那些痛彻心扉的记忆,此刻犹如汹涌的波涛,无情地冲击着她的心灵防线。他自以为是地以为,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腌臜行径,早已被岁月的尘埃深深掩埋,无人知晓。殊不知,那双稚嫩的眼睛,早已将一切尽收眼底。
她什么都看到了!看到母亲含泪被逼着去了一个房间,她听到那群畜生的淫笑,听到了母亲的哭着求饶的声音。母亲出来后就是伤痕累累,衣不蔽体的尸体!
他惊住了。他怎么不知道他曾经把她的娘给送人?他一直以为她是病死的。
此时,突然他腹痛难忍,他痛得倒地地上,鲜血从口中溢出,“你……你在菜里下毒?你谋害亲父?!”
她大笑:“你也配为人父?你残害了多少女子?你的报应来得太晚了!”
“来人……救……命!”他挣扎着向门口的狱卒求救。即使他即将会被皇帝砍头,可死亡来临时他本能地还想有人救他,他还想活下去。
她笑得更大声了。他明知自己躲不过死刑,却还想着求救。可见他根本不想死,嫡姐说得对,他这种人什么时候松口,牵连所有人是很有可能的!
等狱卒发现异常赶来时,他已经死了。
三皇子和杜兰诺此时带人赶来,见到已经死了的国舅的尸体时,两人明显都暗暗松了口气。
“杜兰仪!你擅逃出府,就是为了来杀害自己的亲父?你不配为人!”三皇子厉声喝斥道,“来人,把她抓起来!上报父皇!”
杜兰诺在一旁静默不语,目光凝固在父亲冰冷的躯体上,心中竟未泛起丝毫波澜。这时,杜兰仪忽然嘴角溢出血丝,身子一软,颓然倒地。杜兰诺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声音颤抖着问道:“你为何要这般傻?”
“我刚才在你们进来前就服药了。我知道……你是故意……把我放出来的,我谢嫡姐……让我报了……杀母之仇……”
她踏入此地之时,心中便已无生念。复仇之火,燃烧着最后一丝执念,如今仇报了,她的人生画卷也缓缓卷起,了无遗憾。
说完,她的手缓缓垂落,宛如秋日落叶般静谧,再无了呼吸。
杜兰诺的泪水悄然滑落,她俯身在她耳畔,轻轻地说道:“同样感谢你,替我了报了杀母之仇。”
她的母亲正是知道了他的恶行,才被他杀了灭口。
此刻,复仇的轮回终得圆满,却也留下了无尽的悲哀与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