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衔月心头一阵钝痛,神色哀婉。
“果然,你知道了。”
束云分拣着背篓中的草药,补了一句:“取血后痛苦万分,还要来见你一面。”
随着邵流玉到来而破茧的血蝶,应证了束云所言非虚。
“别说了。”
随着他的描述,她仿佛亲身经历了那份难以言喻的痛苦,想到邵流玉的不告而别,更为心碎。
“你这负心人还会心痛,稀奇。”
他一面捻着草药,一面嘴上不停,这话就是说出来让人难堪的。
“我说的不对?”
“够了。”
束云回过头来看向易衔月,她脸色煞白,自己刚刚说得有点过火。
但他没有半点愧疚。
在束云他眼中,这皇帝就是天底下最糟糕的人,没有之一。
背信弃义,始乱终弃,没有一点责任心。
“我不说了,你好自为之。”
束云的手法娴熟而迅速,将草药汁敷在伤口上,引得裴克己眉头不由自主地紧锁。
易衔月伏在床边,观察着他的反应。
“痛吗?”
束云有些无语,“皮肉伤算什么。他胳膊骨头断了,那个最痛。”
“而且他最快也要一夜才能醒。你当我这也是仙药……”
易衔月递过一记眼刀,让本无所畏惧的束云话头一滞。
这皇帝莫不是含在口中长大的,没受过一丁点伤。
难怪那时一点小伤就要死要活的,把阿姊引了过去。
他最鄙视这样的男人。
须臾之间,束云把裴克己伤口悉数处理了一遍,收拾起了草药筐子。
“五万两银票,朕会命人送到你住处。”
她的动作被束云按下,“你真没耐心,呵呵。”
他心中本就稀薄的好感直降冰点,“这才是第一步,都说了不要把我的药也当成什么仙丹妙药。”
“……”
易衔月哽住,“那?”
束云抽出一把银制小刀,耐心地从头擦到尾,丢进热酒里,静静在旁等着。
“我要清理伤口。时间拖得太久,伤口都有腐败处了。”
“哪处?”
束云手指着裴克己身上被衣袍掩盖的小腹,“刚才大姐头在,不方便,那憨货给他捂起来了。”
易衔月的手搭在衣袍上,往下拉扯的动作很是犹豫。
“磨蹭。”
束云将她推开,干脆利落地把衣袍往下褪,线条轮廓分明的小腹坦露,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暴露在视野中。
从腹股到腰侧,伤口贯穿,凝结成血痂。
由于策马动作,这处伤口被反复撕扯拉开,未能及时痊愈,呈现蔓延态势。
“你在干什么?”
束云疑惑,不明白她为何要紧紧抓住裴克己的手不放。
“……朕只是想缓解他一点痛苦。”
束云再三强过调肃王尚且昏迷,即使能感受到痛苦,这种支持鼓励也是收效甚微的。
他懂,做一些没必要的事,何必呢?
没有半分犹豫,一刀下去,束云划开伤口,乌黑的血涌出。
这种激进的治疗方法,易衔月默许了。
连副官都没准许进来,房中只有束云和她二人在裴克己床榻边。
她事先知道束云有点本事,换做他人,肯定要把这苗医赶出去。
床榻上的人眉头紧皱,面色苍白如纸。
束云的手指灵巧翻飞,血珠滴滴答答滑落,染红衣袍一角。
易衔月没少见过战场上的伤兵,可在乎之人要受这种痛苦,她心如刀割。
掌缘慢慢从白色转为鲜红,她的手被攥得很紧,无法挣脱。
“他不会活活痛醒吧?”
“……那也没办法。”
伤口的淤血总算排清,猩红血珠涌出。
束云的刀再次落下,继续清理着伤口,易衔月几乎想闭上眼逃避此刻。
仿佛过了很长时间,终于结束了,她叹了口气。
“我去拿针。”
束云暂离,床上的裴克己睁开了眼。
他的嗓音极度嘶哑,“衔月……”
周身熟悉的陈设让他知道自己已经脱险归来。
他想动一动身子,可牵一发而动全身,忍不住痛苦闷哼一声。
“别动,大夫还要给你缝伤口。”
她脱去鞋靴,坐在裴克己身后,让他诊在自己膝上,好看清伤口情况。
“嘶……”
他立刻读懂了暗示,不再往下说。
可一旦注意力回来,疼痛感便汹涌而至,本能让他弓起背蜷缩,这样的姿势反倒加重了痛意。
“痛就咬着我的手。”
易衔月将手递到他唇边,触碰到唇瓣时还按了按,让他快些咬着。
“不可,你会疼。”
从屏风后刚过来的束云呆住了。
这哪是兄弟,看起来像恩爱眷侣啊,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难道皇帝就是因为这事,才不回去找阿姊,还吞吞吐吐不好开口的?
尴尬万分,他还是清了清嗓子,“我弄了些麻草来。”
裴克己见到大夫的模样有些惊讶,攥易衔月的手用力了一分。
等待麻草起效的间隙,房中陷入了一片死寂。
三人都满心疑问,可一个人都不能开口。
幸好麻草很快生效,裴克己颔首,看束云穿针引线,缝合他的伤。
没几下,他的眼睛就被易衔月抽手捂上。
束云对于皇帝的过度保护选择沉默。
对方是个年纪尚小的孩童也罢,对一个成年男子是否有些过了。
他总觉得自己待在房中有点碍事,浑身不自在。
处理完伤口,拿了银票,束云逃也似的飞奔走了,只留了一句。
“有问题到南门客栈找我……永别!”
·
房中只剩易衔月与裴克己二人。
许久未见,本该有说不完的话。
但他身受重伤,实在不宜再费心神,只能躺在易衔月膝上,闭目休憩。
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偶尔挣扎几下想要起身开口,都被易衔月按了回去。
对于哥哥的事,她选择缄默。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是找到了,裴克己肯定就带回来了。
“到底是谁把你伤成这样啊。”
她看着裴克己的身子满眼心疼,微微叹息。
“说来话长。”
裴克己侧过头,不让易衔月看见他的表情。
“林氏?”
易衔月问出口就觉得不对,林氏最多豢养一些私兵,他亦不是武将,哪有这么狠的角色。
“不是他们。”
裴克己本不想开口,末了还是轻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