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栋的视线定格在眼前人身着的明黄龙纹袍上,那刺目的金黄如此灼灼。
身着龙袍之人,居然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后妃易衔月。
已经失心疯的他,啊啊地叫了几声,完全无法理解这番话,但仍会被皇威镇压得抖如筛糠,跪地磕头求饶不止。
依稀能辨别出他口中喃喃着易涓涓的名字。
易衔月“嘁”了一声,自觉无趣,叫来两位狱卒了结了这个作恶多端的男人。
·
宫内,宗人府。
宗令看着被押送进来的肃王裴克己,心感唏嘘。
身为一个皇室远亲,他深知宫廷斗争的残酷无情,也是看着裴祎、裴克己两兄弟长大的。
同样都是皇家最珍贵的血脉,都是太上皇的血骨,这位二皇子所得待遇未免也太薄了些。
这事,太上皇单罚了裴克己一人,听说连训都没训皇帝一句。
哪怕他是皇家颜面有损的直接原因,这等惩罚也太屈辱了。
“……肃王裴克己,办事不力,有损皇家名誉,特令禁足宗人府一月反思,每隔三日由长兄裴祎代父惩以三道鞭打为训诫,钦此。”
宗令宣读完太上皇旨意,肃王未有多大反应,冷峻着一张脸,径直往禁闭室走去。
“肃王爷,请留步。”宗令还是喊住了他,“您可知禁闭处是什么条件,常人都难以忍受……不如臣代您去陈情,或许能有所转机。”
那里并非太子府设立的静思堂一般仁慈,有床、有桌、有热饭的,只是单单的闭门思过。
自宗人府创立之初,为严明宗室法度,禁闭室的条件被刻意打造得十分艰难。
那是一间硬冷潮湿的小房间,幸运的话有几根枯干稻草剩下,聊以取暖。
加之宗人府许多都是沾亲带故的,办事效率不敢恭维,漏送几顿饭菜,也只能由里边人自己挨着。
裴克己敛目,从容自若道:“不必。本王心甘情愿为她领罚,谢过宗令劝告。”
宗令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再阻拦。他作为宗人府管事的,为肃王暗中多提供些优待也不是难事。
肃王走远,宗令吩咐下去,“他身份高贵,入了宗人府都一视同仁,按样来办吧。就是每日多送些清水进去,毕竟皇帝会过来施刑。”
·
次日,养心殿。
易衔月听回宫的小顺子禀告,人被他放在城内善堂附近,其余太监并未疑心,也没有多问。
小顺子心中高兴,感激皇帝仁慈,放了文常在一条生路。
郭公公不想打破这主仆神情的难得美好,意味深长地望了小顺子一眼:“你是个忠心的人儿。”
他未言明后半句话,有我几分当年模样,可惜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
想要活到他郭通达这个年纪,若不学会那些“吃人”的手段,只有被当成骨头吐出来的命。
小顺子机灵地出了殿,留他的头儿郭公公给陛下汇报。
“陛下,老奴特来知会您一声,肃王已入宗人府禁闭室,太上皇让他在那思过一月。”
郭公公面色上有些不忍,“是否需要老奴为您细说禁闭室是个什么地方。”
易衔月听到“宗人府禁闭室”几个字,心里担忧和绝望交织。
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宗人府!
听说有位禁闭室的王公子弟饿极了,竟生啃牛皮充饥,活活噎毙在里边。诸如此类的传闻也时常传出,不知真假,但狠狠震慑住了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家弟子。
她问起郭公公,“朕竟不知你如此心系肃王。向朕禀报,是为朕照拂肃王几分,还是奉命来威慑朕。”
见到皇帝幽深又锐利的目光,郭公公只得向她坦诚以告。
“老奴的真心请您明鉴。陛下,肃王爷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又因老奴当年的疏忽,才出了宜贵妃那桩事……”
郭公公向易衔月行三叩九拜之礼,“不论陛下……既是肃王爷信任之人,老奴都愿跟随,只求给一个在王爷身边赎罪的机会。”
易衔月心中明了,郭公公早因那次留方蕊而房中寂静的事怀疑她的身份。
事情至此,裴克己身陷囹圄,她正是一筹莫展之际,正愁不知如何打通宗人府,稍稍优待几分。
郭公公这阵及时雨有些太巧合了。
易衔月并未急于应答,更不想暴露身份,沉吟片刻问道:“你提及当年因一时疏忽害了肃王生母宜贵妃,不妨细说那事。”
关于肃王身世,她曾调阅书库,所见只有史官潦草几笔:年十五,朝云和亲而来;年三十,诞子;年三十七,因祸国惑君入冷宫,不久身故。
现在朝云国和大燕势如水火,太上皇不喜裴克己也合乎情理,可他的偏心早就从孩子出生那一刻就有迹可循。
宜贵妃虽是异国和亲来的公主,却甚得太上皇喜爱,身居高位,更是修筑了许多宫殿供她居住,一时宠冠六宫,无人能及。
在后宫中其实子凭母贵,宜贵妃的受宠与裴克己的命似草芥,是那样的违和感强烈。
看着眼前帝王恳切的目光,郭公公索性心一横,他打了几下嘴。
“太上皇亦曾有令,老奴知道这事不该说。但今日得不说,若是肃王爷有所怪罪,老奴甘愿一人承担,这是老奴该的。”
他回忆起,那是自己刚进宫当差的第二年,正是宜贵妃圣宠日渐式微的时候。
宜贵妃当时约莫着三十五六,膝下育有一子,依旧是风华绝世之人。
恰在那时,朝云国发掘出稀有矿产,本就兴起的国运更隆,一下子如虎添翼,成为富强壮大的邻邦。
大燕当时的帝王,也就是现今的太上皇,深感危机。
郭公公不禁感慨道:“谁能料到,宜贵妃和肃王爷会因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遭了难,只因为一个数字啊。”
他抬眼望向易衔月,“殿下可曾注意到,除夕夜宴那日,众臣分坐三行,仍有些拥挤,内务府布置当初早就知道,却没有另辟一行。”
“不光如此,太上皇发下的诏令,令陛下每隔三日鞭打肃王爷三鞭,陛下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易衔月定定思考,太上皇对数字有着很深的忌讳,似乎已经达到了一种近乎偏执的地步,个中原因从表面看不出来。
“钦天监。”
郭公公朝易衔月提起那个许久未听到的名字,“一切都因着钦天监那时的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