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前,除夕夜。
宫中帝后和美,在椒房摆下家宴,团团圆圆,共迎新岁。
作为懿皇后唯一的孩子,裴祎进宫赴宴。
太子府稍显冷清。
“哪有椒房家宴带侧妃去的……”
沁琉生气得紧,放下碗筷时都用了些劲,把满腔愤懑发泄到几道无辜的菜上。
“大好的日子,别提那人了,”易衔月抬眼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吩咐膳房一声,后边的菜别做了,都回去休息吧。”
“可是小姐,一会二小姐还要过来呢。不多备几道菜,传到二老爷那去,他该多心了……”
“你也坐下吃吧,今晚没人会来,不碍事。”
易衔月托腮思考着,太子不在府里,叔父大概不会让涓涓妹妹过来。
沁琉落座,夹了块肉送入口中,被烫得呼哧呼哧都不舍得撂下。
“好…好吃!”
“没人和你抢,好吃就多吃些吧。”
“小姐,你怎么不吃?”
不想让沁琉这丫头担心,易衔月放下酒樽,将一块清炒时蔬送入口中。
虽然鲜嫩可口,但在口中味如嚼蜡。
半点胃口全无,这事情勉强不得,她放下筷子,起身归拢一旁桌几上的零碎。
净是些做花灯的材料,地上还摆着几个提前搭好的木框。
“这是你去准备的?”易衔月有些无奈,“你啊,就喜欢做这些小玩意。”
“小姐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沁琉嘴角的酱汁都没来得及擦,火急火燎地吃完,擦了擦手就过来了。
她摸了摸小姐手里的绫绢,““咦?”这质量真好,一看就很贵,好像不是我买的那些。”
疑惑之际,院中一袭桃红披袄的身影翩然而至。
“姐姐,我好想你!”
易涓涓飞扑进易衔月怀中,亲昵地蹭了蹭她。
“乖,你怎么来了?”
许久不见,妹妹长高了不少。
还在府邸时,叔父就严防死守着妹妹,不许常常串门走动,说是——
“你姐姐是要当贵妃,当皇后的。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整天没个正形,不准打扰她!”
奇怪,今日叔父怎把她放出来了?
“哼,我才不要理爹爹。他讨厌死了!姐夫不在,我好不容易找个机会能和姐姐见面,他还拦着我。”
易涓涓神神秘秘地垫脚,凑近她说:“是诗社的朋友,把我从墙头举高高送出来了。院里有堵墙,你和哥哥做过手脚,你不会忘记了吧?”
易衔月只觉得恍然隔世。
从前为了跑出府玩,哥哥偷偷在墙下砌了几块石头。
她都当上太子妃一年多了,没想到那些石块还在那。
“你呀……好的不学,学这些。姐姐不会让你白跑的,喏,花灯材料都备好了。”
易涓涓欣喜地顺着姐姐的目光看去,抓起绫绢笑吟吟道:“那说好了,姐姐负责做花灯,我负责题诗。”
一室笑语盈盈,门外忽现一道身影,众人齐齐看去。
沁琉有些疑惑,“肃王殿下?您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少年虽还未行冠礼,但已经长成,难以将高大挺拔的身形藏于门框后。
他稍显歉疚,“抱歉,打扰了皇嫂会客。”
“不碍事,都是一家人。”
易衔月看着他肩上已经融化的雪,虽有些诧异,还是换上了柔和的笑容。
肃王的母妃走得很早,除夕夜在他心中大概不剩多少回忆了吧,想到这,她心生一抹怜惜。
“肃王可用过晚膳了?”
少年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嗯。”
易涓涓好奇地打量了几眼,这个少年年纪不大,看着怪严肃的,脸上写满了和年龄不符的冷静。
看来拜托他可不是个好主意,他肯定不会答应。
她转头就把木条塞到姐姐手里,抱着胳膊缠着闹她:“姐姐,你快些给我捆花灯吧~”
“你这孩子,怕不是忘了?有一年我把木条都拗断了……”
易衔月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木条,又看了看门口立着的少年。
“皇嫂,我来帮忙吧。”
裴克己踏入会客厅。
“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做花灯是个精细活,挺耗耐心的。”
“嗯,我可以学。”
少年在稍远一些的位置落坐,与女眷隔开,照着成品花灯的模样捆起了木条。
不知是不是错觉,易衔月竟没从他的神色中看出半分不愿,反倒还有一点点……笑意?
她揉了揉眼睛,“冷面阎罗”怎么会偷笑,肯定是看花眼了。
片刻,一只方形的宫灯框架出现在桌上。
“姐姐,快把绫布绷好,我要桃花红这块。让我来想想题句什么诗……”
易涓涓高兴地拍起手来,“哎呀,就一会我就想出三句了。对了对了,下一个宫灯要圆形的,更衬些。”
“圆形的?”易衔月看向裴克己,“小妹童言无忌,她不知圆形宫灯做起来麻烦许多,肃王不必放在心上。”
裴克己垂眸,“皇嫂,成与不成,试一试才知道。”
他拣了几根偏细偏软的木条,开始尝试,一根、两根、三根……竟都安安稳稳箍住了。
“姐姐,你快看!”
易涓涓搁下笔墨,“我找了首关于桃花的诗,来配这桃红色。”
关于桃花的诗,易衔月心中闪过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花一枝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
多与伤春悲秋,咏赞女子容貌有关,她并不很感兴趣。
“你看你看嘛!”
易涓涓举起了宫灯,“我觉得这句诗很衬姐姐,所以选了它。”
“柳叶开银镝,桃花照玉鞍。”
易衔月缓缓念出,这句在一众咏花诗中都算得英气的。
“姐姐不喜红妆喜戎装,总是穿着那件丹枫红的披风去校场打靶子,多合适呀。”
啪,清脆一声。
裴克己手中的木条毫无征兆地裂开了。
易衔月忙俯身凑近问他,“可有被木刺伤到?”
太近了些……
裴克己只觉得心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