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享受着萧泉摔在他身上,无论如何挣扎也爬不起来的可怜模样,除了攀附他,她无处可去。
“好了,我们回房再说。”他弯腰欲将人抱起,“啪”一声响在耳畔,声音不大,他也只是略微偏了偏头。
萧泉四肢发软,大口呼吸着靠在门上,见他神色阴郁,她被逼出几分扭曲的快意:“呼……高怀渊,你休想再将我捆在你身边,我……嗬,我不会再跟你回去了。”
高怀渊若无其事地用手背碰了碰脸颊,浑不在意地、强硬地拂去她眉间睫上的水珠,捧着她的脸低语:“瑾安,你不记得了吗?如妃啊,后来的如贵妃啊,你忘了上一世你是怎么处置她的吗?”
“什么?”她怔怔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话音未落,她垒砌的城墙轰然倒塌,狂风大作,雨势一改温柔小意,她渐渐看不清眼前人的神色。
丧钟悠悠撞响,她听到自己冷漠而血腥的声音——
“未免节外生枝,所有先帝后妃,都一并葬了吧。”
那是她唯一一次亲口大开杀戒,为了不再有第二个狼子野心的孟妃,为了她与他能高枕无忧。
她踩着红粉骷髅上座,后来她身子孱弱,乃至护不住一个未成形的胎儿,她都当自己在赎罪,赎无可指摘的罪,好让她未泯的良心安定。
高怀渊的轮廓在眼前一点点明晰,他观她神色呆滞,知道她是想起来了。
“你看,瑾安,就算不是我,萧淞也会入宫,也会爬到那个位置上,我只是……帮了她一把。”
他缱绻地执起她的手,感受着她的柔弱无骨,在她摇摇欲坠的神志上,残忍地添砖加瓦:“你知道后妃是怎么陪葬的吗?”
她眼珠微动,整个人痉挛地颤抖起来,却躲不开如影随形的蛇信子。
“首先,要有一口漆红雕花的棺椁,将陪葬之人细细装扮。其次,为防她们挣扎,会将她们的手筋脚筋挑断。”
“最后,将活生生的芙蓉艳色抱进棺中,用棺钉钉好。”
“棺钉一共十二根,”他在她的食指到虎口处划了一根看不见的长线,“这么长,一根一根钉在棺边,抬入陵墓。”
他犹嫌不够,思忖着补充道:“死前她写了一张纸条遣宫人偷传给你,上面写着……唔,有些记不清了。”
萧泉只觉天旋地转,他的声音忽大忽小,依稀还能听到渺远的一声“阿姊”……
“依如六七载,曾作萧淞名,瑾禾今犹在,何时盼君归。”
他拨开她的湿发,任她眸中的细小光亮沥尽,“当时你忙着操持各种宫廷内务,我便问你该如何处置,她在等你,而你让她枯死墓中。瑾安,”他与她十指相扣,半哄半诱道:“我们都沾了骨肉至亲的血,谁也不要干净了。”
“你……”她再也说不出任何话,也无力抵抗他循循善诱的话语,一口血喷在他脸上,又一次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他将昏迷之人打横抱起,血珠被雨水稀释凝成簇簇血线,顺着他的下颌滴在她胸前,宛如心口破了个血洞,正在往外汩汩冒血。
哑妇早就听到动静守在不远处,电闪雷鸣间,她被他面无表情的狰狞吓了一跳,以为那位生动活泼的女子没了呼吸,惴惴不敢上前。
“去备身干净衣服来。”他发号施令道。
她如蒙大赦,也知这是那女子没死的讯号,暗松一口气跑开了去。
高怀渊转入回廊步入房中,毫不怜惜地踩脏这千里而来的华贵地毯,将她妥帖地放在床上,替她脱去靴袜与湿衣。
她苍白而安详的睡颜与嘴角的血迹并不相称,他烦躁地抹掉那抹红,在她冰凉的脸颊上磨蹭片刻,吩咐道:“今夜好好照顾她,明日我派人来接,你们换个地方。”
哑妇捧着衣服不住点头,她摸不准他阴晴不定的脾性,也暗自可怜这寸步难行的女子。
这世间,哪里都是牢笼。
烟灰色的夜幕徐徐落下,万家灯火冉冉升起。
他一身干不透的雨意,踏进东宫的繁华声色处。
二皇子高重煜在桩桩件件的不斐政绩里呼声渐高,晋帝的缓兵之计不再能与之抗衡,东宫入主,悬空的太子之位尘埃落定。
最大的功臣却像落汤鸡一般立于殿下,眉目都是与生俱来的深不可测,高重煜敛起神色,使了个眼色关怀道:“许爱卿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落魄样?他人看了,怕是要嘲笑本宫连下属都顾不好。”
一个伶俐的小太监将长巾覆在他背上,欲替他擦干的手被挡住,目光炯炯直射座上之人,“殿下,许留此番狼狈前来,是有急不可待的要事,请您急退左右,听草民一言。”
歪坐在高位上的高重煜把屁股摆正,挥挥手屏退左右,却没召他进前,“你且道来。”
这梁上阴影处自然是遍布暗卫,只要他敢轻举妄动,人头落地的血不会溅到三寸之外。
高怀渊敛下眼中讽刺,宫中异动娓娓道来,怕他听不懂轻重缓急,还给他标了重点。
“你是说高梧苍与孟妃私通数年,很可能会突然发难?”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怪不得他那大哥在京中时便爱往宫中跑,看来是孝心可嘉啊。
“是,陛下龙体欠安,太后殡天后孟妃无名有实入主中宫,”他望着他顺风顺水的二哥,顺水推舟道:“殿下如今是皇储,却离那个位子始终差上一步,这一步究竟是东宫快,还是后宫快,草民不敢置喙。”
“那你说当如何?”
“李怜彻大功而归,李家在军中素有威望,兵权在握,殿下的底气便有了,”他缓缓替太子勾勒他的宏图大业,将所有人揽进他的图幅中:“据我所知,月霞郡主心仪于李家三子,太子可有成人之美,如此一来,孟妃便会忌惮李家,不敢轻举妄动。”
高重煜自然知道他的蠢妹妹心仪李家那小子,不惜沦为全京城的笑柄,他不介意成人之美,只是……
“可李家为何会听命于我?”
这一世李国公还在,军中旧部依然活跃,高怀渊不以为忤反以为谋,深谙道:“天子榻前怎容他人安睡?殿下,李家不是听命于你,是不得不有求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