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我庆国为质,娶我大庆公主,是要我染儿嫁去南疆受人冷眼唾骂,还是你愿做我庆国驸马,南疆臣民可愿?”
江知年是已故南疆女姬二公子,纵使回到南疆,又能活的几日?若是出嫁,便是和亲,也是等同于给应不染送葬。
若是江知年迎娶迎娶应不染,便是入住公主府,做大庆驸马,这便同民间男子入赘一般,是南疆耻辱。
莫说南疆臣民,南疆王又怎会同意?
“若你愿做大庆驸马,皇上与本宫尚在,方能一战,若是有朝一日,我与皇上不在,登上那龙椅的是谁还未可知,你怎知晓他不会为息事宁人,送你们去断头台?”
“到时候你又能怎样?能否甘愿舍弃南疆,护我染儿周全,不让她被万千人唾骂?”
“我管不住天下人的嘴。”江知年站起身,看向皇后,坚定到,“只要我江知年活一天,决不让她受委屈。百姓不容,我便带她离开庆国,天下之大,总有我与她容身之地。我可以用命护她周全,一生足以。”
一记用上全部力气的鞭子子挥下,同样抽在江知年的右肩。
这一鞭,直接将他那件堪堪挂在身上的囚衣,整个抽烂,露出大片血肉模糊的肌肤。
江知年比谁都清楚,他的这番话,便是彻底断了皇后能为应不染想到的最后的退路。
“你这不是爱她,你是恨她......”皇后手中的长鞭颓然摔落,喃喃低语。
看着皇后消失在转角的身影,以及身上火辣辣的疼痛,江知年有些迷茫。
他恨应不然吗?
那日在地牢里的事情,江知年从未对应不染说起。
上一世,他说自己不会放开应不染的手,这一世,他仍然不会。
但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皇后并没有像上一世一般,恨不能将他拆吃入腹。
虽然面容憔悴,但仍旧做的端正,高位者的压迫感,不会因为她坐在一个狭小的木椅上而骤减。
她的目光不禁飘向眼前那只洗干净的毛笔。
那日应不染与孟修儒的对话,棉儿在当夜就去了凤仪宫,一字不落的转述给她。
她本是怒火攻心,但棉儿却小心翼翼的问了她一句:“娘娘,您到底是希望殿下活在一个大家为她钩织的虚伪世界中,还是活的快乐?”
棉儿的这句话,让她想到了自己。
曾经的她,爱慕皇帝,也登上了这人人艳羡的后位。
可是她真的快乐吗?
她见多了皇帝的虚以为蛇,见惯了太后的指桑骂槐,每日提心吊胆的防着暗害。
新欢,误会,陷害,早就消磨掉曾经的爱意。
又一日,她看着皇帝冷冷离去的背影,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困惑。
她活这一世,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果嫁给刘式,她是不是就把自己的女儿逼上了和自己一样的未来?
一向坚持自己原则的皇后,在这一刻,忍不住颤了心房。
对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产生了怀疑。
她或许,不应该逼着应不染和刘式在一起。
“知年。”
江知年一怔,一向以江二公子称呼他的皇后娘娘,竟然叫了他的名讳。
皇后看见江知年的反应,只是浅浅一笑,眸子里还带着一丝长辈的温柔。
“你可知,你的名字是如何来的?”
春风穿过长廊,裹挟一阵花香,送进书房,掀翻了书案上几页篇章。
江知年抬眸,循着声音望去。
院落的榕树抽了芽,春末了。
“不知。”
“你可知,你母妃是庆国人?”
江知年蹙眉,母妃自他很小时便去世了,他对母妃的事,知之甚少,只是知道,母妃似乎从未提起过自己的母族。
“你母妃是庆国人,已故十七王爷唯一的血肉,与我是手帕交。二十二年前,她奉旨去南疆和亲,从此杳无音讯,等本宫再次得到她的消息时,便是她亡故的讣告。”
“那年她一身喜服,我送她出嫁。出嫁前一晚,阿姊与我约定,如果她生了女儿,便叫不染,望她有归期,春风不染尘。若是生了儿子,便叫知年。”
“山中寒尽不知年,只道梅花欲雪天。”江知年忽然开口。
抬眸看见皇后时,只见她红了眼眶。
“她应我,春日到,便归家。整整十年......十年啊.....你父皇没有让她给我递一封书信!他怎么敢!怎么敢!”
话音落,皇后已是泣不成声。
原来他和应不染的名字,都是为了等阿姊一个不归人。
江知年终于明白,皇后为什么不同意他和应不染在一起,为什么应不染不能随他回南疆。
不是他不能和应不染在一起,而是只要他身为南疆二公子的一天,皇后就不会同意。
一个连寒门都不计较的人,唯独不能接受他。
“娘娘,你催促着染儿成亲,是不是不想让她远嫁,作为和亲的筹码,不受人欺辱践踏?那如果有一人愿意承诺一生对她好,永不纳妾,敬她爱她,你还会逼她嫁给别人吗?”
江知年看向皇后。
皇后忽然破涕为笑,淡淡道:“我总想把染儿护在我身边,想为她觅一知心人,待我日后再无能力保护她时,能有人护她无虞。”
“不早了,本宫乏了。”
皇后看了一眼窗外随风摇摆的树枝,捏着帕子拭去眼角的泪花。
许是情绪影响,站起身时,一阵无力的麻木感顺着脚跟蜿蜒而上,她眼前一黑,扶着一旁的桌案,才没有倒下。
“娘娘?”江知年担忧的唤了一声。
却见皇后摆了一下手,道一句:“无碍,许是方才情绪太过激动了。”
皇后前脚踏出书房门时,江知年还恭顺的跟在她身后。
她忽然顿住脚,头也未回道:“知年,你说本宫是不是做错了?”
言罢,又缓缓摇摇头。
“留步吧,别送了。”
她垂下头,在宫女的搀扶下,信步离开兴乐殿。
江知年看不到皇后的表情,只觉得心口有一股酸涩的情绪在流转。
孟修儒和孟知恩父子恩断义绝的消息还是传到了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