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江知年这个模样,江玉沁莫名觉得有些愧疚,于是小心翼翼的凑到江知年面前,轻声唤了一身:“二哥哥?”
江知年深吸一口气,再度看向她时,眸子已然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在流转:“你还说了什么?”
江玉沁绞了一下手中的帕子,垂下头,瓮声瓮气的嘟囔:“我说你媳妇儿跑了....”
江知年:.......
江玉沁以为自己把人家的秘密捅出去,犯了大错,强撑着又往江知年挪了两步,触雷似的捏着江知年的袖口,晃了两下:“二哥哥......”
江知年:......
关着的窗外,还能听见木松扫地的“刷刷”声。
“二哥哥?你生气了?”
“她有什么反应?”
江玉沁察觉到江知年语气里少去的严厉,紧绷的神经总算微微松了松。
“哪里有什么反应呀,人家可是庆国的九殿下,哪有这么多闲心关心你呀。”言罢,似乎又觉得自己这话有些不妥,连忙又加了一句,“二哥哥,我的意思是......”
“行了。”
江玉沁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江知年硬生生打断。
他没有像平日一样把江玉沁赶出去,只是冲着那扇关上的窗伸出手,轻轻一推,窗户“吱呀”一声,阳光伴着树影就横斜进来。
江玉沁顿了顿,趁江知年不注意,悄悄溜了出去。
一直蹲在屋顶的球球见着窗户打开,直接窜进江知年怀中,不设防备的露出自己的肚皮。
江知年却只是把手搭在它的肚皮上,恍惚的看着坐在石凳上静静品茶的应不染。
他忽而抬起手,覆在自己胸前,握住那个应不染未给他绣完的荷包。
绸质的荷包,因为长时间的抚触表面泛起些许毛茸茸的细丝,失去原本的光泽。
唯有那中间鲜红的花朵,仍旧娇艳。
球球不满的向江知年的掌心拱了拱嘴巴,尖锐的牙齿伺机咬上荷包。
江知年手一抬,把荷包收紧衣襟,手一挥,把球球从自己怀里撵了下去。
将至年年深吸一口气,视线再度落在应不染身上。
江玉沁的话,再次论证了自己的猜测。
应不染和自己一样重生,和自己一样什么都没忘记,但是她却选择了和自己形同陌路,不相往来。
那年他从牢狱出来的时候,皇帝已经病入膏肓,太子执政,番邦借机联合,想瓜分庆国。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声东击西,将太子吊出盛京。
大军压境,以一城百姓姓名相要挟,要皇后做人质。
那荒野蛮人,粗恶卑鄙,剥了她衣衫。
皇后不堪受辱,次日着好衣衫,一头撞死在城墙上。
蛮人一气之下,用铁环穿过她的头发,将她吊在城楼,鲜血顺着她的脚尖,一滴一滴,染红了城门前那一块方寸之地。
庆国终于城破,那些憋屈在心里多年的威压,终于在这一刻收起束缚。
盛京城的火,烧了三天三夜。
皇上被关押在御书房,四周被蛮人的士兵看的结结实实。
最终还是他趁夜色浓重,把人救了出来。
人是救出来了,可惜已经是强弩之末。
弥留之际,他空洞的眸子虚望向应不染,半天聚不着焦,几次让应不染怀疑,皇帝到底有没有在看自己。
庆帝的声音有了一丝不属于他的沧桑,他沙哑着嗓子道:“染儿,是父皇错了.......你不要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在自己身上.....活下去,染儿.....”
撑着他身体的江知年眼神一凛,冷声逼问:“你说什么?”
庆帝说完这句话后,口中吐出一大口污血,瞳孔开散,再没了声响。
带着不甘和愤怒,死不瞑目。
那晚,他和应不染守着庆帝渐渐冷却的尸体,在房中枯坐一夜,油灯燃尽再添新油。
直至窗外透进一丝光亮,应不染忽而站起身,径直跪在庆帝尸体面前。
她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一下一下,撞在江知年心里。
但他没有阻止。
第二天一早,应不染就起身离开了房间,临出门时,她顿住脚,淡淡道:“烧了吧。”
江知年一怔,庆国土葬,唯有疫病而亡的人才会火葬。
他虽不解,但也只是朝那尸体看了一眼,低低应了一声:“皇陵埋不进去了。”
应不染低头思索一会儿,淡淡道:“就埋在盛乐山吧。”
江知年埋完庆帝骨灰回来的晚上,他屏息立在门外,安静的听应不染压抑的哭声。
那天,应不染哭了一夜,他就在门外坐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他打了一盆井水,一言不发的走进寝室,然后把拧干水的帕子,敷在应不染红肿的眼睛上。
许是哭的累了,那帕子冰凉,应不染也只是很轻的皱了皱眉头,便又陷入昏睡。
而那天,也是江知年这一生的噩梦。
他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为什么能睡的这么沉。
那天他趴在床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天色已晚,而床榻上有一个方枕,和一床盖在自己身上的被褥,没了应不染。
江知年甩掉身上的被褥,直冲向房外,可哪里都没有应不染的影子。
他不敢张贴告示,一晃便是一月。
应不染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杳无音讯,哪怕是他派出去的暗卫,都没有得到任何踪迹。
暗卫回来的间隔越来越长,从一日回来禀报一次,到两日回来禀报一次,再到后来,因为走的太远,干脆直接飞鸽传书。
按着暗卫的教程,江知年知晓,应不染纵使跑的再快,暗卫也该赶上了。
而他至今找不到,便说明,应不染是在刻意躲着自己。
明明知道应不染不想让自己找到,但他就是固执的,派出一批接一批的暗卫,地毯式的搜索。
说不定,就找到了。
又一次收到暗卫回报的时候,江知年几近崩溃。
木松开口劝他,要他收回暗卫,匡复南疆。
那天,他躺在床榻上,盯着身旁冰凉的褥子发呆时,警觉地察觉到一串轻盈而又熟悉的脚步声。
房门被轻轻推开,他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明明有太多的话想质问她,却不知为何,只是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未动。
他能感受到,她坐在床榻上。
也能感受到,她轻轻俯在自己身上,温热的呼吸就这样洒在他的后脊上。
江知年的手,克制不住的颤抖,他很想问问她,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不辞而别。
可他张了张口,嗓子硬是干哑的发不出一个声节。
应不染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她贴着他的后背,一说话,就能感受到一股暖气扑在他身上,热热的,痒痒的。
她的声音有些沉闷,也有些疲惫。
“江知年,我有一些必须去做的事儿,若是一月后我没回来.......”她忽然哽咽了一下,然后努力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道“本公主,许你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