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沁愤愤不平的踹了两下房门,江知年权当未见。
她提起裙摆,气呼呼的走向应不染,没有征求应不染的意见,径直坐在她旁边。
跟江知年斗嘴斗了那么久,闻着茶壶里淡淡的茶叶香,江玉沁吸吸鼻子,向应不染询问:“九殿下,我能喝一口吗?”
应不染摇摇头,伸手向前,示意她不必拘礼。
得了应允,江玉沁砸吧了一下嘴唇,闷了一口,又呸呸吐掉。
“这茶叶闻起来这么香,喝起来还是苦的呀。”
应不染微微一笑:“雀舌已属鲜爽顺滑,郡主当真是喝不得一点苦滋味。”
江玉沁闻言,忙不迭的点点头,连连应是:“到底还是不如青梅酒来的好喝。”
“郡主还会吃酒?”应不染诧异道。
“自然。”谈起吃酒,江玉沁显出几分骄傲,“我们南疆人都会吃酒的,除了二哥哥。”
应不染默然,江知年不能吃酒,她是知道的。
“不过,”江玉沁忽然又道,“上次我来找他,发现他现在的酒量竟然比我还要厉害,难道你们平时在兴乐殿也会吃酒吗?”
酒量是能练出来的。
可是江知年不是与她一起重生的吗?二十岁的江知年,明明还是一杯就倒的醉汉。
应不染沉默一会儿,低声道:“他......在南疆是什么样的?”
江玉沁想了想,继而摇摇头:“那时我年龄小,记不太清了。但是二哥哥,是个很温柔的人。”
应不染垂下眸子,不再言语。
轻风透过枝条的缝隙,吹到应不染的身上,乱掉的,除了鬓角的碎发,还有她的心。
“九殿下,”江玉沁突然挪动了两下腿,转向她。
“二哥哥是个很好的人,他背负的东西太多。”
“上一次,他跟我说,他有了心上人,可是他的心上人不在了。九殿下,您日日与我二哥哥一同礼学,知不知道这件事儿?那女子,是哪家的小姐?还是宫女?您知不知道她去哪了?我觉得二哥哥很想她。”
“您要是知道,能不能告诉我?我想帮二哥哥找到她。”
应不染垂下的眸子,始终没有再抬起,她咬紧了唇瓣,最终,只是说了一句:“勿再多言。,今日的事儿,莫要再提起,惹他伤心。”
江玉沁一副听取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件似的,瞪着圆眼忙不迭的点头。
“九殿下我知道了,这是咱俩的秘密,你就放宽了心吧!日后再有什么秘密,记得找我分享!”
应不染:........
应不染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江玉沁站起身,看向自己的眸子里,再不复方才的嬉笑。
这时,她才突然明白,江玉沁是在发自内心的关心江知年。
“九殿下,二哥哥对你是不同的。他该是展翅翱翔的鹰,春闱在即,他却畏首畏尾,不知是要留在庆国还是回到南疆。我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人,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却不知道。二哥哥在行商,我想跟殿下您是有关系的吧?”
“他可以为臣,可以为君,唯独不该浪费自己一身才华去行商。”
“如果是因为他心上人的离开才让他对未来失望,九殿下,玉沁还请您能帮忙多开导开导他。虽然,这话有些苍白无力,但是我真的希望二哥哥能走出来,毕竟人要向前走,总不能因为失去一个人,自己也不活了吧?”
应不染陷入沉默,整个院落只有簌簌风声,伴随着书房内传出的翻书声。
江玉沁将双手背在身后,笑意浅浅,她垫着脚尖超殿门看了一眼,“咦”了一声,说要去看看孟修儒下朝会了没有,自己肚子都快饿扁了。
应不染没有应答,她仍旧安静的坐在石凳上,桌面上新倒的茶水又吹凉。
江玉沁的话有一瞬间击中她的心。
她不认为在自己跳崖后,江知年能跟着自己一起死亡。
她太了解江知年。
在自己死亡后,也许江知年后知后觉的发觉在这场死缠烂打的感情中爱上自己,也许对他而言不过是死了一个朝夕相处的人,惹他难过几天。
就像死了一只养了多年的会挠人的玩宠,死了,也不免空落落的。
江知年是一个内心很强大的人,他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死亡而颓废。能关上门窗闭门三日,想来就是他对死者能尽到的最大缅怀。
他不会死。
身为一国公子的江知年,自小培养的责任感和那些被颠沛流离磋磨出来的意志,都会督促着江知年顽强的活着。
他会活着的,因为皇帝正年少,他不会让她豁出去命也要夺回来的江山,再次易主。
这才是江知年。
应不染抬手把那被凉透的茶水仰头灌进嘴里,却怎么都浇不灭内心腾起的心烦意乱。
江玉沁说他不知道要做什么,他不是已经决定要参加春闱了么?
毕竟上一世,南疆的灭国带给江知年的痛苦她还记忆犹新。
应不染忽然陷入迷茫。
她这一世,不愿再与江知年纠缠不清,一方面是为了母后,另一方面就是为了江知年能够做自己,不再被自己所困扰。
这是应不染欠他的自由。
考过春闱,在朝中磨炼自己,然后回到南疆,开辟属于他的天地,这才是江知年这一世要做的事。
不说身为皇子公主的责任感,就凭她父皇母后,她也不可能像上一世一样,将自己对江知年的感情公之于众。
最重要的是,四方城毁灭性的灾难并没有因为她的到来发生改变,颜花朝活了下来,但却是以紫苏的生命为代价。
应不染握紧了胸前吊着的半枚玉佩。
这个世界的走向已经脱离了她的认知,她不知道未来等着她的是什么。
如果她现在就冲进书房,告诉江知年,自己爱他,想和他在一起,然后跑去告诉皇后,或者就这样带着江知年逃出皇宫,浪迹天涯,但她是不是终究会死在二十七岁的冬天?
那再一次被抛下的江知年又该怎么办?
应不染抬眸看向书房,透过半开的窗,早晨柔和的阳光透过枝桠,投出一片阴影,他就处在那半明半灭的光影里,全神贯注的阅览手中的书卷。
光影把他本就硬朗的五官衬托的更为精致,似乎与三十岁的他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眸中一如既往的严厉与冷漠因着这份认真,收敛起来。
江知年,就像不会变老一样,岁月似乎对他格外偏爱。
刚开始她喜欢江知年,大抵就是因为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