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空气中仿佛多了几分暖意,即便外面依旧寒风刺骨,但在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份意外的温情给包围住了。
对于“雅婷”这个名字,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既陌生又熟悉,毕竟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听到有人突然喊出了妈妈的名字,许安心中不由得一阵触动,他愣住了几秒钟,然后才缓缓点了点头。
几乎就在同时,只见面前那位女子的眼眶一下子红了,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阿安,二妞……”她声音哽咽,每一个字都满是无限感慨与深情,“我……我是你们三妗子啊。”
原来,这位便是多年来未曾谋面的三舅妈,那些关于家庭的记忆此刻仿佛洪水般奔涌而来。
许安竭尽全力在脑海中的记忆碎片里寻找着线索,终于将眼前这位憔悴的妇人与记忆中那位曾经笑魇如花的三妗子对上了号。
但岁月似乎并不慈悲,眼前的三妗子皮肤松弛、满是皱纹,眼底透出一股难以掩饰的疲惫感,哪里还有当年那副明媚可人的模样。
许阿姨心中不禁暗暗感叹:
外婆家这几年的日子,看起来确实过得不容易。
看着自己与妹妹的变化,三妗子露出了勉强的笑容:
“你们兄妹俩的模样和小时候有了很大的不同,要不是事先知道你们是谁,我都快认不出你们了。”
许安清楚地记得,在他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有一次这位三妗子曾到过他们林家村做客。
然而那时候自己才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更别提当时还只有七八岁大的二妞了。
随着时间流逝,孩子们长大成人后的样貌早已与儿时相去甚远,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一定能在第一时间辨识出来。
“刚才我也有些认不出妗子来了呢!”
二妞直接把她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许安听到这话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但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许安的反应,反而又加了一句,“妗子你的头发怎么白了这么多?”
何止是头发变白了,三妗子脸上的皱纹也明显增多,原本细腻的肌肤仿佛在岁月的侵蚀下变得松弛而粗糙。
她的双手更是布满了茧子和裂纹,显然是这些年没有少辛苦劳作。
看到这一幕,许安的心里不由得涌上一股酸楚,但又有些无力感。
“日子不好过,头发想不白都不行啊。”
三妗子微微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无奈和自嘲。
她地抚了一下自己的白发,眼中闪过苦涩。
显然,这几年她经历了很多风风雨雨,让她整个人显得更加沧桑。
“别说我了,”三妗子转而看向他们,目光温柔了许多,“你们兄妹俩还没有见过外婆吧?她的身体状况很不好,这些年来一直盼着能见你们一面。”
她的话语中满是对孩子们的思念和渴望,仿佛外婆的期盼早已成为支撑她的力量。
“外婆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安心头忽然浮现出这样一个疑问。
他想起了那位总是笑眯眯、慈祥温柔的老太太。
每次他跟着母亲来到蓝山镇,那熟悉的画面就会在眼前重现:
外婆总是静静地坐在老槐树下的摇椅上,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她身上,斑驳的光影让时间仿佛静止了。
而每当看到许安和他母亲的身影,外婆的眼睛立刻会亮起来,从那件洗得已经有些发白的蓝色布褂子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块用透明塑料纸包裹着的糖果或是软糯香甜的绿豆糕。
那是一种温暖而又幸福的感觉,就像是一缕温暖的阳光照进了许安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然而,自从得知母亲去世的那个瞬间起,记忆中那些温馨的画面似乎都变得遥远起来。
那时候,他隐约记得,在一片模糊与混乱中听到舅舅们的议论声,说是老太太接受不了失去女儿这一打击,病倒了床榻之上。
难道自那次打击之后,亲爱的外婆就再也没有好过?
走在通往村庄深处蜿蜒曲折的小路上,许安忍不住这样想着。
这时,一旁领路的三妗子仿佛猜到了他心中的疑惑。
只见她转过头来,微微一笑,眼中却带着几分哀愁,地对许安兄妹二人开口道:
“你俩别着急啊,待会儿咱们到家我慢慢给你们说外婆的事情。”
语气虽然平静,但其中那份关怀之情却让人感到格外暖心。
原来,老太太自从痛失爱女以后,整个人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样,真的是日渐消瘦、一病不起。
她那曾经红润的面容,变得憔悴不堪,眼中更是满是无尽的悲戚与哀伤。
因为心情郁结,再加上年纪已大,抵抗力越来越差,尽管几个儿子儿媳轮番在她的病榻前细心照料,为她准备最滋补的食物、最温热的汤水,每天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可这位老人的精神状态仍旧不见好转,身体也是越发虚弱。
家里的开支也因为需要长期购买药材而一下子剧增不少,这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无疑是沉重的负担。
许安的舅舅们本就是地地道道的老实巴交农民,世代务农,家里分得的土地本来就有限。
一年到头辛苦耕作下来,田地里的收成除去应缴的各种税粮和赋税之后,剩下的勉强只够一家人的温饱所需。
如今为了能够给母亲买到那些名贵稀罕的药材,舅舅们不得不在难得的农闲时间里放弃休息,跑到临近村庄甚至是遥远的城镇去打短工赚钱。
烈日下扛重担搬运货物、风雨中帮人盖房子修屋顶……他们用自己辛劳汗水换来的每一分收入都小心翼翼地积攒着,就是为了能让母亲早日康复。
这不仅仅是一份简单的责任或义务,更饱含着血浓于水的深厚亲情与对亲人的无比牵挂。
因为他们兄弟二人并无特别的手艺,只能依靠出卖劳力换取微薄的收入。
这不仅使得他们的日薪捉襟见肘,更重要的是每天繁重的工作量让他们筋疲力尽,根本无暇顾及家中的琐事。
每当夜晚归来时,两人都仿佛被抽走了最后力气般瘫倒床上,连最基本的日常清洁都无法保证,更别提料理那些细小却又不可或缺的家庭事务了。
而家中的几位妗子呢?从晨光熹微到星月相依,她们始终忙碌于各种杂务之中:
清晨便要起床准备一家老小的饭菜。
白天还得打理菜园子、饲养牲畜。
待夜幕降临,又要开始新一轮缝缝补补的手工活计......如此循环往复的生活模式让她们几乎没有片刻闲暇去照镜子仔细端详自己的面容是否已经被岁月刻画出了痕迹。
即使心中偶尔泛起对青春流逝的感伤,但面对生活给予的重任与压力,这种情绪很快就会被压在心底深处,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坚韧不拔的努力和坚持。
然而,在这样长年累月的辛勤付出之下,皱纹悄然爬上脸颊、白发渐次代替青丝,这些变化无不昭示着岁月无情地侵蚀。
听完三妗子含泪的倾诉之后,许安内心复杂。
他万万没想到,在自己印象中原本还算过得不错的外婆一家竟会因为母亲不幸去世这样一个沉重打击,而导致现在举步维艰的生活状况。
想到这里,他的眼中闪过愧疚与心痛,同时也在暗暗思忖着该如何帮助亲人度过这段艰难时期。
想到自己那个自从母亲去世就没有过来探望过的父亲,许安心中的怒火和怨恨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愈演愈烈。
他紧紧地握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咬牙切齿地在心中暗骂:
“这个男人,真的可恶至极!”
妻子去世的那一天,整个世界仿佛都变得灰暗无光。
然而,自己的父亲不仅没有伸出援手保护这双失去母亲的孩子,连最基本的关心也没有。
许杨氏,也就是他的岳母,在丧女之痛中倒下,卧病在床,却得不到一毫的慰藉。
即便有许杨氏严厉管制的缘故,但许周作为一个父亲、一个丈夫的责任感,却在这一刻彻底消失殆尽了。
这样的行为,冷血得让人感到寒心,无情到令人心如刀割。
每想到这里,许安就觉得自己对这位所谓“便宜父亲”的厌恶已经到了极限。
此刻,许安立下重誓,无论如何也要为这个脆弱的小家寻找一条出路,摆脱贫困与绝望。
尽管目前还没有具体的计划,但他决定一定要拜访几位舅舅,听取他们的意见后再制定出最适合小家庭发展的道路。
他深知这条路并不容易,但只要有希望,他就不会放弃。
对于这个风雨飘摇中的家庭来说,每一步都要稳扎稳打,才能让家人不再受苦。
外婆李王氏一见到许安兄妹,脸上顿时涌现出久违的神采,眼中闪烁着惊喜与激动的光芒。
她原先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仿佛任何一点微风都能把她吹倒,然而当她听到兄妹俩的脚步声时,身体里仿佛突然满是能量,急切地催促着儿媳妇,“快,给我背后垫上枕头,我要坐起来说话。”
在儿媳妇的帮助下,外婆慢慢调整到一个半躺着的位置,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有精神些。
尽管已经尽可能摆出最好的状态,但仍然掩盖不住外婆瘦弱不堪的事实——只见她整个身躯几乎被病魔剥夺了最后力气,只剩下一层皮紧紧贴着骨架,手臂上的皮肤松垮下垂,每根突出的骨头都清晰可见。
深邃的眼窝里镶嵌着一双浑浊却又充满温情的眼睛,虽然眼神不再锐利如年轻时那般炯炯有神,但那份温暖慈祥却未减半分。
她的脸色苍白无血,透着病态下的虚弱无力。
幸好家中的几位妗子们对老人照料得格外细致入微,她们轮班日夜不辍地守候在床前,从饮食起居到个人清洁无不用心打理。
即便房间内住着一位长期需要休养调养的人,屋子里依旧保持着清爽宜人的环境氛围,并没有通常病人居住环境中容易产生的沉闷异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