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之巅,落日熔金。
一缕夕照穿过云层,为斑驳的墓碑镀上温暖的光晕。墓碑上用多国文字刻下了不同的名字,而正中间则是以汉字写下的“不朽长存”。
墓碑前静坐着一名长发男子,他手持一壶酒,不时地将酒液从壶嘴缓缓流出,渗入碑前的土壤。
时光荏苒,距离曦和重生的日子已过去了近三年,这三年中,曦和除了不断精进自己的境界,闲暇之余便是在这苍山之巅与游鹰佣兵团的烈士们“把酒言欢”。
苍山之巅对于曦和来说已无比熟悉,他也早发现了游鹰在那棵仅剩的树木上刻下了祭奠兄弟们的字,他又询问了风雨柔将兄弟们的尸首葬在了何处,于是便在此处建起了一座墓碑。
“兄弟们,我要离开这里了,以后不能再与你们喝酒了,很抱歉,不能带着你们魂归故里。”
曦和将最后一滴酒倒入土壤中,对着墓碑深深鞠上一躬,转身离开。
曦和回到了风九烛的石屋里,风九烛正坐在中堂上,曦和走上前,说道:
“风老,我想我该离开这里了。”
风九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并没有多讶异,缓缓说道:
“尊上,三年的时间,您的境界已达到金丹境中期,世俗间灵蕴贫瘠,您若是想彻底洗髓,重塑肉身,留在这里是最理智的选择。”
“我知道,这三年间,我在这里确实受益匪浅,不仅境界突飞猛进,还在您这石屋中学习了在世间无法习得的各种功法。可我停留在这金丹中期也大半年了,或许是我天资有限,终究还是到了瓶颈期。这三年,我日日夜夜思念着自己的家人,我已经看开了,如果生命中没有她们,我就算修得羽化飞升也没有意义。我意已决,还望风老成全。”
风九烛听了曦和的话,哀叹一声:
“没想到,这三年过去,您还是不愿成为我族的新主。也罢,尊上的命运自有定数,明日,我便带着族人恭送您离开。”
曦和再次拱手作揖,行了个礼,回到了石室内。
次日清晨,风九烛的石屋外已站满了人,三年的时间里,他们与曦和也渐渐熟络起来。
虽然曦和不愿承认自己是风族的主人,可也许曦和天生就是领袖,村里的大小事,只要曦和能帮得上忙,他都尽其所能,这也让风族的村民们几乎都对曦和发自内心的尊敬。
风雨柔站在人群中默不作声,表情也很是落寞。
风水生看着自己的妹妹,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雨柔,别这样,主人有他自己的路要走,我相信预言,总有一天他还会回来的,那个时候,我们全族都会得到赦免。”
水生的安慰似乎并没起到什么效果,反倒是让雨柔的眼眶里开始出现了雾气。
这时,风九烛与曦和走出了石屋,风九烛看着族人们,大声说道:
“族人们,今天,张公子就要离开这里了,这三年间,我们都见证了他的成长,也见证了他的为人,虽然他暂时不愿意成为我族的新主。但老夫相信,他就是预言之子。总有一天,他会回来带着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今天,就让我们共同送他离开吧。”
风九烛的话让曦和感到了一丝愧疚,对于风族来说,自己就是他们最大的希望,虽然他们可能是盲目的,可被困在这里千万年,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也是一种极大的恩典,可现在自己却要亲手将这希望埋葬。
曦和虽感愧疚,却也无可奈何,他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向村外走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苍山之巅,让这荒凉的山顶第一次显得如此有生气。
风族的人们都被赋予了一种诅咒,他们在没有甘木灵力与风九烛施咒的加持下,一旦靠近神农门就会受到攻击,所以他们只能远远的站在一边,目送着曦和走向神农门。
曦和单指一划,割开了手掌,按向了神农门。
如同第一次来到这里一样,神农门发出了阵阵白光,但又不一样的是,此次神农门并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白光升空,汇聚在一起,渐渐凝成了一个人形。
风九烛已经感受到了此人是谁,他即刻半跪下去,说道:
“风氏族长,风九烛,参见炎帝。”
话毕,所有的族人都跪下行礼。
“烛,不必多礼,吾之神魂现身,是有话需对人皇后裔讲。”
曦和也简单的行了个礼,说道:
“请炎帝示下。”
“人皇后裔,汝可知,神农门如何开启?”
“以人皇后裔之血或是甘木灵力以术加持,方能打开。”
“非也,人皇血脉与甘木灵力只为激活吾之神魂,而真正开启神农门的是吾这一缕神魂的力量。今,吾之神魂即将消散,汝离开之后,神农门自此无法开启。”
此话一出,在风族的人群中引起一片喧哗,这意味着他们将永生永世被困于这里。
“大家安静,听炎帝把话说完。”
风九烛制止了族人的喧哗。炎帝神魂继续说道:
“当年人皇于风族立下法则,即使是吾也不能违背此法则。曦和,汝身负位面之命,能解救风氏一族的唯有尔,有朝一日待汝成为新的人皇,便可破此法则,大赦风族。汝今虽不解汝之使命,但宿命终有定数。”
炎帝神魂对曦和说完后,又看向风九烛:
“烛,此八十年之期,风氏本该有一户大赦,吾可最后开启一次神农门,除曦和之外,仅可三人通过,吾给尔一个时辰的时间,定夺三人随曦和离开。”
炎帝说完,光芒散开再次回到了神农门里。
炎帝的话让风氏一族的人群里再次发生了躁动,很多人都希望自己可以得到这个名额。
风九烛转头看向族人们,说道:
“族人们,数月前的大赦竞赛,风雨柔夺魁,所以这个名额,应该给到她们一家,大家可有意见?”
人群中没有声音,但很多人却似乎欲言又止,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事实,可又不愿放弃这个机会。毕竟在以前,大多人即使在本时代没有获得大赦,可子子孙孙传承下去,总归是有机会的。
而现在,神农门只能开启最后一次,如果曦和未来不能成为人皇,那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人们都在心里权衡着,终于有人开始发表了意见:
“竞赛的规则是拿到甘木果者为优胜,不管是什么原因,几月前的大赛确实无人取得甘木果,也就是说根本没有人夺魁!”
此话一出,人群中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附和起来。
“是啊,没有人取得甘木果,就应该建立新的规则重赛。”
风九烛看着族人们,看起来像是各怀鬼胎,其实他非常理解大家的心态,被困于这与世隔绝的牢笼之中,谁不想得到大赦的机会呢,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风九烛轻叹一声,散发出威压打断了人群的喧闹,作为族长,有时他不得不这么做。
“诸位,你们也听炎帝说了,短短一个时辰,没有办法再建立一个完善公平的赛制,所以,我提议,由新主决定三人随他离开。”
人群再次安静了下来,纷纷看向曦和。曦和此时有些不知所措,茫然的站在那里。风九烛见状,上前说道:
“尊上,如炎帝所说,宿命会指引您前进,未来您可能会碰上很多的凶险,老身建议,您可以在族中选择三名实力高强的族人作为您的护卫。”
风九烛的话被族人们听到耳中,风族中几名抵达金丹境的壮年人都感觉到了希望,无论是年龄和实力,他们都是最符合条件的。
曦和看着人群一阵头疼,自己从没说过要肩负什么重任,离开以后也只想回家与家人团聚,但是能解救这里的一个算一个,也算是自己积德吧。
三年间,曦和在这里结识了很多人,为了自身的修炼,他也与村里很多境界高深的族人请教切磋,自然也知道风九烛所指的是哪些人。
他看向人群,眼光扫过了一个又一个的高手,直到他看见了风水生风雨柔兄妹和那个壮实单纯的风孝先,虽然他们的境界还停留在炼气境巅峰,如今的自己已不需要他们保护;
但想起他们曾经共同面对生死,想起善良的雨柔对自己的照顾,想起水生下跪立下的誓言,想起孝先豁出性命血性,曦和心中做下了决定。
“水生、雨柔、孝先,你们愿意跟我走吗?”
人群中一片哗然,他们都没想到新主选择了三个境界并不算高的年轻人,而被选中的三人皆是面色一喜,一同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半跪道:
“属下愿随主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曦和摇了摇头,说:
“你们要清楚,离开这里,就意味着可能跟你们的家人永世分离。跟你们的家人商量一下吧,想清楚了,一个时辰后,来这里找我。大家都散了吧。”
风九烛也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回村,人群散去,只有风水生一家与风孝先一家留在苍山之巅。
风水生与风雨柔看着自己的娘亲,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们的父亲早年去世,娘亲含辛茹苦将他们拉扯大,他们不断努力,终于赢得了大赦竞赛,原本他们可以一家人开开心心离开这里,可命运的安排,却让他们面对丢下娘亲的局面。
“孩子们,娘老了,半辈子都在这里,你们的父亲也葬在这里,坦白说,娘并不想离开这里,可你们还年轻,又有了这次机会,不管新主以后会不会成为人皇,外面的世界一定很精彩,去过不一样的人生吧。”
听了娘亲的话,风雨柔再也忍不住泪水,扑到娘亲怀中哭了起来,水生则是将二人一并搂在怀里,珍惜这最后的时光。
而另一边的风孝先看着父母,欲言又止,风父看着儿子半天不说话,一拳打在孝先的胸口,说道:
“臭小子,想什么呢!这大赦的名额本来都没你的份,能跟着新主离开,是你的大造化,给老子笑一个!”
风孝先嘭咚一声跪在父母面前,流着泪说:
“爹娘,孩儿不孝,不能伴在你们身边给你们养老了。”
看着孝先的痛哭,风父一脚踢了过去。这本来煽情的一幕被风父一脚给踢的粉碎。
“老子跟你娘还在壮年,身体好着呢!需要你养老吗?没出息的小子,你现在想的应该是好好跟随新主,未来成就一番大业!就知道哭哭啼啼的,看着就来气。”
风母将孝先扶了起来,慈爱的说道:
“孩子,你爹就是嘴硬,其实他可舍不得你了。但是你能离开这里,爹娘真心为你高兴。你也大了,去了外面可要找个好姑娘,成家生子,虽然我们看不见,但家族的香火可不能断啊!”
“老婆子!你就知道教他这些没出息的事情,还不走!新主都等急了!”风父催促道。
“你个死老头!又想睡地铺了吧!”
风孝先的父母嚷嚷闹闹地向回村的方向走去,只有曦和看见,他们转身那一刻,微风吹散了几颗泪珠。